《灵罗传》第72章 血溅灵车

    孟璇在国公府美美睡了一觉,这是她这三年多来,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而安稳,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在国公府的日子,那是她从三岁到十三岁的日子。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现在是深秋时节,冬天就要来了,她二十二岁的生辰也不远了。
    第二日凌晨,守夜守灵的人都已昏昏然,孟璇悄悄起身,出了国公府直奔梨花院,带着云景趁着最后的夜色潜入国公府,与她对换了身份,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开了。
    天一亮,云景便要告辞,崔天成夫妇这一回不敢怠慢,赶忙打理她的随从和卫队。云景按照孟璇的吩咐临走再去拜祭一回国公夫人,恰巧,灵堂上只有崔天放一人在守灵,他看着云景过来,他敏感地觉察到,这个徐尚仪不是昨夜的那个了。心中不免惊奇于孟璇主仆的把戏,竟然如此神乎其神。
    崔天放犀利的眼神,让云景脊背直冒冷汗,她跪拜后,崔天放回礼道:“尚仪大人可还好?”
    “我,我很好,劳二爷牵挂了。”
    说完,云景才发现她应该叫他二舅舅,可有什么关系呢,崔天放一切都知道了。再装又有何意义?她便急忙告辞。
    “不见见你父亲吗?他反正也要上早朝去,你何不用过早膳,与他一道进宫?”
    “不了,小璇如今已是女官,久留宫外已是不妥,若是让人抓住私交外臣的把柄就不好了,二舅舅,小璇告辞了。”
    崔天放忽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告诉我,你主子到底意欲何为?”
    云景吓得瑟瑟发抖道:“二爷,奴婢已经告诉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奉主子之命,她的意图我从不敢问。二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昨日何不亲自问她去,却要难为奴婢?”
    “你究竟是谁?”
    这时,云景也恢复了冷静,她道:“奴婢是云景,也是徐尚仪,你知道的。二爷,别逼奴婢了,小姐她是个迷一样的人。奴婢恐怕这辈子也不知她是谁,想干什么。”
    “你很惧怕她?”
    “怕,奴婢从骨子里害怕她。二爷,你若见过她像夺命修罗一样杀人的样子吗?你也会害怕的。我曾刺杀过她,我本以为她是一个小女子,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你如此怕她,怎么还会听命与她?以你在皇帝面前的恩宠,想要摆脱她,有的是机会。”
    云景冷笑道:“二爷,今日奴婢在国公夫人的灵前起誓,我今生再也不会背叛小姐,就算前面的路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陪她一起走。你就别费心思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控制了你的家人?”
    云景情绪有些失控,她激动道:“不,因为我爱她,我爱她。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去死。”
    崔天放闻言震惊了,又沉默了。云景自知失言,赶忙离开了。这时,崔天放的儿子崔继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父亲还在发愣,他道:“父亲,你累了吗?”
    崔天放回神道:“没事,我没事。”
    “哦,对了,父亲,刚才我看见璇表妹出去,儿子觉得好生奇怪。璇表妹昨日晕倒后,今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怪急了。”
    崔天放闻言道:“孽子,休得胡说。”
    “父亲,孩儿没胡说,昨日的璇表妹步履轻盈至极,身怀功夫深不可测,今日的璇表妹,步履沉重,分明就是一个没有丝毫功夫底子的人,我就不信父亲你没发现。”
    崔天放惊问道:“你,你,你竟然看得出来?”
    “哼,我当然看得出来,我还看得出来,昨日的璇表妹,功夫远在父亲之上。可她上前扶你的时候,我在后面,看到她手上的肤色细腻,根本看不出来是练家子,不知道她那身功夫从何而来。”
    “继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练了什么功夫?”
    崔继苦笑道:“父亲,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你却从不了解我。罢了,你心中永远是国公府的事第一,哪有妻儿的位置。以前做兵院院长如此,后来被赶出了崔家,你还是如此,若不是永远等不到你的心,母亲岂会走得这么早?”
    崔天放心中一痛,他问道:“你是在怪罪我?”
    “怪你?儿子怎敢怪罪父亲?在你眼中,儿子不过是个被母亲宠坏了,没有出息的孩子。殊不知,我若不如此,哪有时间陪着母亲?你,你可曾知道母亲的孤独与无奈?”
    崔继的语气中饱含指责,他父亲心中一阵痛楚,是啊,他虽爱着自己的妻子,却没有多少时间陪她,更从未正视过自己这个儿子,他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是何时长大成人的。
    这时,天已大亮,陆续有其他宗亲来守灵,父子二人就停止了争执。
    云景回宫了,孟璇仍旧扮回了梨花院的王公子。王公子一人对战九人的消息,原来因为崔家的事被忽略,这几日却慢慢扩散开来。前来请求对弈的人络绎不绝,孟璇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她的心乱了,对于自己的复仇,她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进行下去。她想过就此罢手,但她不知道罢手之后,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正当孟璇还在愧疚和仇恨痛苦中煎熬时,朝中传来消息,说御史中丞徐怀真为了使关押着的崔天齐和崔天星能出狱为母亲送葬,在乾明宫外长跪不起,已经跪了一天了。
    孟璇知道了心痛不已,真傻呀,就算北疆崔氏都入狱了,崔氏在朝中人也不少啊,什么时候轮到他徐怀真去长跪求情了。
    又听说朝中为此事分为三派,一派支持徐怀真,一派反对,吵得不可开交,以崔天成为首的一派不表态。皇帝十分恼火,不仅对徐怀真的逼谏大发雷霆,还捎带这厌弃了徐怀真的女儿徐尚仪。
    最后,太后替皇帝拿了主意,同意崔天齐和崔天星在国公夫人出殡当天出狱送葬,事情才算平息了,可徐怀真却在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病倒了。从此国公府的丧事中再没有见到徐怀真的身影,他在朝中的位置也不断有人觊觎着。
    孟璇知道消息后,心痛难忍,父亲对自己的爱是无条件的,自己却伤害了他。她感觉到,对崔氏的复仇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该受惩罚的人还未受到惩罚,却殃及了自己最不愿伤害的人。而且,云景在宫中忽然失宠,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
    国公夫人停灵十六日,送葬的官员、亲戚、世交从王朝的四面八方赶来。出殡那日,帝都城中的主街成了一片雪白,到处挂着白绫。
    黄昏时分,两队僧道开路,四匹白马拉着灵车缓缓从国公府的正门驶出,后面跟随着上千人的送葬队伍,一路上,不时有文武官员前来献祭。
    队伍到了刑部崇文门前,崔天齐和崔天星早被人押解出来,褪去手铐脚镣,换上孝衣跪在了路中间。孟璇早就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他们二人,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国公夫人的灵车缓缓前行,就要到崔天齐和崔天星跟前了,送葬的老司礼官上前道:“两位将军,请起吧,让国公老夫人顺利上路才好啊。”
    两人被扶了起来,崔天齐却跟着灵车嚎啕道:“母亲,儿子不孝啊。为了皇家的江山稳固,儿子生不能在你面前尽孝,死不能为你送终。母亲啊,儿子不孝啊。”
    他的嚎啕悲戚至极,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因为灵车一旦启动中途便不能停顿,司礼官上前扶住崔天齐道:“将军,国公老夫人在天有灵,她都知道你的孝心了,请将军让夫人顺利上路吧。”
    崔天齐的悲戚似乎已无法控制,他是武将,一般人也拖不住他,他仍旧嘶喊道:“母亲,儿子不孝,让你的英名蒙羞,是儿子害死了你。可儿子是清白的,今日,儿子便以鲜血,在你灵前自证清白。”
    他说完,便一头撞上了国公夫人的大理石棺椁,鲜血四处飞溅出去,他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都懵了。
    “三哥!”崔天星毕竟是武将,反应也是最快,他惊呼着,飞奔上前接着崔天齐倒下的身子。崔天齐的头上鲜血如柱,喷溅了他一身。
    “三哥!”崔天星抱着崔天齐仰天长呼,悲痛的呼喊响彻云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送葬队伍一时间大乱。崔天齐的夫人和儿女们奔跑了上来,他的夫人赵氏看到这情形,立即晕倒在地,他的两个儿子和年幼的女儿围着父母哭喊着。
    前面国公夫人的灵车还在前行,而送葬队伍却已大乱,老司礼官重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一时手足无措。
    这时,众人七手八脚的又掐又捏,赵氏总算醒来了,崔天放赶忙劝道:“弟妹,请节哀,母亲还在前面呢,我先派人将三弟收敛了,等我们送走了母亲,再来料理三弟的后事,可好?”
    赵氏对着崔天放凄然一笑,然后道:“二哥,请你替我们照顾孩子们。”
    孟璇远远地听着赵氏的话,心中直觉大叫:“不好!”
    果然,赵氏说完,起身在旁边一个侍卫身上抽出长剑,往脖子上一抹,便也倒在了血泊中。她太快了,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她,她便追随他丈夫去了。
    “三嫂!”“母亲!”“弟妹!”
    众人齐呼,却不济于事,夫妻两双双倒在血泊中,那场面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也深深撞击了孟璇的心。
    崔天放定了定心神,回头在人群中搜素着,他的眼神果然锁住了人群中孟璇,也就是王公子,他对着她大喊道:“收手吧,崔氏三条人命和鲜血,还浇不灭你的仇恨吗?若还不够,就冲我来吧,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众人被崔天放呼喊弄得莫名其妙,还以为他被吓傻了。他却回头道:“孩子们,别哭了,让你们父母安心的去吧。天星,将天齐和你嫂子抱到路边,孩子们,你们就不用去送祖母了,在这里守着你们的父母,等我们送走祖母便回来。”
    崔天星将崔天齐夫妇的遗体放到路边,脱下他们的孝衣,盖住他们的脸面。国公夫人的灵车又缓缓往外去了。留下一代英豪崔天齐夫妇的遗体孤独地躺在深秋的清冷中,一群恸哭的儿女,彷佛塌了天一般。
    孟璇凝视着那地上的鲜血,她的眼睛和心都被深深刺痛,全身麻木僵直不能动弹。
    这时,人群中暗流涌动,似乎有很多隐藏其中,孟璇却未感觉到。不知何时,那名叫悦蓉的女子,挤到了孟璇身边低声道:“公子快走,这里有很多来路不明的高手。”
    说完,她便拉着孟璇往梨花院的方向急急离去。孟璇就那样呆呆地跟着她,脑子里却仍旧是那一抹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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