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罗传》第58章 悲悯之心

    孟璇做了一个很不好了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当日在蜀地密探假官银时，矿上那个藏身的尸坑里，她正屏住呼吸，用真气将自己挂在坑璧上，忽然，真气泄劲，全身发软掉了下去，尸坑里的恶臭熏得她就要晕过去了，身子却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往下沉，她只得在绝望中挣扎。
    赞慕熟睡中感受到她的异样，醒来一看，她已经大汗淋漓，似梦魇状，赶忙呼喊道：“璇儿，快醒醒，快醒醒。”
    孟璇好容易从睡梦中被唤醒，睁开眼，眼里全是惊惧。赞慕赶忙紧紧拥抱她，抚慰道：“璇儿，做噩梦了？别怕，我在你身边。”
    孟璇眼神还有些恍惚，梦中的那股腥味仿佛随她回到了现实中来，令她十分恶心，赶忙起身呕吐。赞慕吓坏了，一边扶着她，一边呼叫外面的侍卫拿水进来，同时宣军医来问诊。
    侍卫送了热水来孟璇喝了，但军医全部在阵前救治伤员，一时还来不了。二人才想起外面正在打仗，孟璇赶忙问道：“隆猎将军何在？”侍卫并不知道孟璇她们二人的身份，便随意回答道：“将军也阵前。”
    孟璇闻言便要去阵前，赞慕却道：“阵前煞气太重，璇儿你不舒服就不要去了。”
    孟璇却坚持要去，赞慕拗不过便随她一同出了营帐。刚一出门，一股强烈的血腥夹着泥腥味迎面扑来，孟璇又差点吐了，她强忍着往前去，阵地上已经偃旗息鼓，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但越往前去，那股子腥味就越浓。
    孟璇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更没有看过战争中的杀戮，当她终于到了阵前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她懵了。到处都是满身是血的死伤者，一部分士兵正忙着搜寻伤员并将他们抬到临时救护所，各处呻吟喊叫声不断，另一部分士兵在不远处挖尸坑，还有一些士兵将各处的死者拖到尸坑的旁边，死者的血还未流净，正慢慢渗入土壤里，强烈的血腥味引来大量的蝇类飞舞。
    这时，隆猎已经看到了汗王和王后，便上来行礼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太不堪了，侍卫，快护送他们回后防营地。”
    孟璇再也忍不住呕吐不止，赞慕抱起她快速往后防营地走去，同时吩咐道：“隆猎，派两名军医来。”
    军医很快来诊治，毕了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这呕吐想来是受不了这血腥味所致，这战场确实不是一个女子呆的地方。”
    赞慕追问道：“她真的没事吗？”
    “在下是军医，对刀枪伤在行一些，实在瞧不出她有什么毛病，我暂时给她开一些静心定气的嗅粉。你要是不放心可去找个大夫再瞧瞧。”
    军医退下之后，孟璇还是躺在那里木讷讷地，仿佛还没有回魂一般。赞慕拉着她的手道：“璇儿，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我们就近去个集镇，看看大夫好不好？”
    孟璇却答非所问地回道：“曦，太惨烈了，死了很多人，是我杀了他们。”
    “璇儿，你别胡思乱想，他们的死与你没有关系，他们是士兵，在战争中死去是他们的宿命。”
    “不，不，是我杀了他们，是我发动了这场战争，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明天还会死人，到处都会死人。”
    “璇儿，你在助孤王安定这个国家，实在不必为这些小兵的死自责。”
    “不，小兵也是一条命，他们也是父母所生，虽然他们身份卑微，愚昧无知，但在贵族的斗争中，他们却是无辜的。他们本可以在家娶妻生子，乐享安康，却因为我死在这里了。”孟璇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悲悯，叹口气道：“不知小羊倌是否还活着。”
    赞慕闻言沉默了，在他看来平民确实地位卑微，愚昧无知，服兵役徭役都是理所当然，至于他们活得怎样，从来不是他甚至所有的王室和贵族考虑的事。所以他一时也无法回答孟璇的话。
    这一战，大金以死伤两千人的代价，灭敌八千，俘虏两万余人，全数吃掉赤炎城先头的三万骑兵。虽然是以少胜多，但如果没有汗王和王后的报信和部署，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大获全胜，况且敌人后边还有六万兵马即刻就到，结局是怎样还未可知。
    隆猎对王后的战术和战法佩服得五体投体，正跃跃欲试如何对付敌方后来的兵马，孟璇却犹豫了，她道：“咱们往北撤吧，让他们穿过厄齐斯河往东去。本宫实在不忍再死人。”
    隆猎道：“王后殿下，没想到你心怀韬略，却也避免不了妇人之仁。咱们如果让他们从这里过去，无疑是给东部的敌人送去六万援兵，赛亚大人手里可只有十万人，到时候鹿死谁手便不可知了。”
    孟璇沉默了，赞慕汗王却道：“隆猎将军，你的话放肆了。”
    隆猎垂首道：“末将知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免了。你下去吧，敌人的后续兵马还得一两日才能到，派探子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现在先让王后好好歇息，再做打算。”
    隆猎下去后，孟璇道：“曦，你知道吗？我六岁就去镇国兵院受训，从小就知道做一位将领和统帅需要坚强的意志，最忌阵前犹豫，我也自负在兵院学到了帝国各派兵家之精髓，可是现在我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个坎。军医和隆猎说得对，战争不是女人该沾染的事。”
    “璇儿，你很善良，有一颗悲悯的心，作为一位王后，这是最为可贵的。你太累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前面有什么事，隆猎知道如何应对。”
    从赞慕眼里，她看到了他对她的担忧，为了安抚他，她便听话地闭上眼睛，但那些血腥的场面却时时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不得安宁。军医开的嗅药来了，看到孟璇睡了，便吩咐将药到了一些在焚香炉里，不一会儿，孟璇便安睡过去。
    好好睡一觉之后，她心中的那种不快得到了缓解，经过两日的思想斗争，她终于接受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势。赞慕见她状态好多了，便放心了不少。
    三日后，隆猎来报，赤炎城后续六万兵马加两万援兵已经到了五十里外，正在安营做战斗准备，隆猎问道：“殿下，对方的将领是有名的摩夏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迅速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孟璇沉思片刻后道：“现在敌强我弱，且我们补给线太长，正面对战，对我们不利。咱们只要守住这里，再坚持大半个月，赛娅大人便可拿下东部和东南部，与咱们会师于此，到时候我们就有优势了。”
    隆猎道：“殿下所言极是，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守。”
    “对手在五十里外扎营，说明我们先前烧他们的粮草，吃掉他们的先头骑兵，令对手十分忌惮。但摩夏是名将，这种耻辱，本宫推断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先把伤员和俘虏往北转移，造成北撤的假象，放松他们的警惕。把缴获的战马全部用上，不用正面对阵，只在沿路设伏兵不断地骚扰伏击，拖延他们。”
    “这个办法好，不仅能够拖延他们，而且很容易让他们的士兵产生恐惧，动摇军心。末将即刻去部署。”
    “隆猎将军，本宫希望你只骚扰伏击，拖住他们就行了，千万不要大肆杀戮，他们也是乌月国的臣民，西姆多的罪孽，不该由他们来承担。你明白吗？”
    “末将记住了。”
    在孟璇和隆猎的统领下，大金将近五万兵马，神出鬼没地进行了长达十几天的骚扰性围追堵截，将敌人死死咬住，以至于半月东进不足百里。敌我双方的伤亡却只有几百人。
    对手没有料到大金军队会采取这样的战法，虽然没有大的伤亡，但将士上下几乎没有吃一顿安稳饭，睡一个安稳觉，紧绷的神经就快要崩溃了，军心严重动摇，终于挂起免战旗，遣来使者要求和谈。
    孟璇答应和谈，找了一套合适的铠甲，与赞慕汗王两人扮着副将，随着隆猎全服武装地去约定的中间地点会见对方统帅摩夏。
    对方也来了一个主帅两个副将，主帅摩夏果然神采不凡，模样神武。双方就坐，摩夏起身行了个平礼，颔首道：“隆猎将军手段高明，本将佩服。你只有五万兵马，却吃掉了我三万骑兵，还将我八万骑兵步兵混合兵马咬住动弹不得，实在是高明。本将今天来向将军下个战书，我也不往东去了，咱们就在此陈兵对阵，决一死战如何？”
    隆猎笑道：“将军此言差也，不是本将军手段高明，也不是我隆猎想做缩头乌龟不敢与你正面交锋。只是我们王后殿下心怀悲悯，不忍因为西姆多一人之罪，牺牲无辜士兵，所以才出此计策。”
    “王后殿下？哈哈哈，隆猎将军，本将知道你们大金归顺了王室，可你赫赫有名的飞马将军，不至于奉那个女人如此吧。”
    摩夏的话，让赞慕汗王顿时串起一股怒火，隆猎怕他暴露身份，赶紧呵斥道：“摩夏，你太放肆。赤炎城现在还在王室统治之下呢，你竟敢如此不敬王国共主。”
    “哈哈哈，王国共主？那个无才无德无势力的王后？”
    孟璇闻言笑了：“原来你们也是如此看待本宫的。很好，在这一点上，你们南部贵族倒是和四大贵族惊人的一致啊。”
    摩夏没有想到旁边的副将会忽然插言，惊疑道：“你，你，你是······”
    孟璇笑道：“惭愧，本宫就是你说的那位无才无德无势力的王后。”
    摩夏忽然释然笑道：“将军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王后在王都神庙里病危了？”
    孟璇又笑道：“摩夏将军，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时间紧急，我们还是先谈一些合事宜的话题吧。本宫之所以答应与你会谈，是希望你和你的兵马能倒戈归顺王室，免了眼前兵戎相见。”
    摩夏提出和谈，不过是想出出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恶气。此刻王后忽然出现，已经让他十分震惊，而王后提出叫他临阵倒戈，更令他十分意外。他心里一时间乱了阵脚，也不好胡乱表态。
    孟璇见他的模样便道：“将军，你是摩南贵族，与西姆多自是不同。本宫听闻当年平叛达弩王，摩夏将军可是大功臣。这样吧，本宫与你息战两日，只要你不往东去，我也按兵不动。给你两日好好歇息，一来表达本宫对旧臣的敬意，二来给你时间考虑考虑本宫的提议。将军以为如何？”
    摩夏犹豫，隆猎道：“摩夏将军，本将倒是乐意有你这样的对手。但王后殿下的旨意，请你慎重考虑。你应该知道，汗王陛下已经下诏讨伐赤炎城了，现在一切都在汗王陛下和王后殿下的掌握之中，希望老兄你看清形势，跟着西姆多不会给你的部落带来什么好处的，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摩夏道：“二位不必说了，本将回去了，是和是战容后再议。你们也考虑考虑，与本将痛快战一场。”
    “好，将军爽快，那我们就各自考虑吧。”
    “告辞。”
    “告辞！”
    摩夏临走时，专门对孟璇行了一礼。他先前从未见过王后，对她的了解全都是来自传言。今日看到这位王后，身着副将铠甲，英姿俊朗，言谈自若，气度不凡，与传言中的王后形象有天渊之别。这一刻，他对眼前这位活生生的王后是敬重的。
    离开会谈地点之后，摩夏的副将道：“将军，方才那人真的是王后吗？”
    “本将也不敢相信，可隆猎没有必要用这个骗本将，况且大金是王后的领地，对外界来说，这个异族王后本就神秘诡异，在这里也不足为怪。”
    “既如此，方才将军为何不下令趁机掳走她。”
    “住口，我摩夏不是此等卑鄙小人。在我决定战和之前，你们休得泄露王后的踪迹。”
    副将惊道：“将军，你不会真的想倒戈吧？”
    “闭嘴，本将军想明白了自然来会与诸位副将相商，你等若是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当心军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