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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从庆六年冬,唐奕第一次进京开始,从范仲淹殿上请辞开始,他贾昌朝就从没在那对师徒身上沾到半点便宜。
甚至脑中又回想起几年前,唐奕夜访贾府,他问出那个问题:
赵祯凭什么对这个疯子如此荣宠?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答案,而且,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加疑惑。
起码当初官家在表面上还会有所掩饰,如今却是连掩饰都不屑为之了。
一人开一科,这在四百多年科举史上从未出现过。可想而知,等唐奕进了朝堂,谁还拦得住他?
......
而文武百官心下也是骇然,现在看来,这十年前官家不是对唐奕视而不见、功而不赏,这特么是都给他攒着呢,一次憋把大。
不过,这特么也太大了一点儿吧?
......
唐奕此时心中亦难平静,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登峰造极;才知道,什么叫后无来者。
达到古人曾经达到高度不算牛比,牛比是,突破古人曾经高度。
而现在,就有这么个高度摆在他面前:
天子之下,万民之前。
皇城正,百官身侧。
一案一席,一纸一墨。
只要坐下去,十年间失去一切都将复得。
只要坐下去,十年间得到一切都将升华。
那他能坐下去吗?
他能!
这么多年所做出努力,还有燕云复宋吞天之功,值这么一出登峰造极。
真能坐下去吗?
他不能......
他要那个登峰造极,比宣德楼前,天下第一科要厚重得多,牛逼得多!
......
整冠,抖袖,长揖大礼,敬于天子。
“谢陛下隆恩!!”
“然,奕,不敢受之!”
“......”
“......”
“......”
宣德楼前,万众失语。
“不......不受?”
百姓们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傻啊?不受?
百官亦是皱眉,心说,这个疯子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来个“三辞三请”戏码吧?
这特么再矫情,就要遭雷噼了。
赵祯也是一怔,没想到唐奕会说出“不敢受之”这样话。
赵祯太了解唐奕了,这小子就不懂什么叫矜持。“三辞三请”这种文人扭捏,也不是他能玩得出来事儿。
“为何?”
“启禀陛下......”
唐奕躬身不起,高奏之音却是声传颇远。
“抡才大典,国之根本,政兴之基,不可赏,更不可因草民而乱。”
赵祯笑道:“子浩多心了!朕特为你开一科,是不想愧对功勋。然也非徇私,以百官在侧,万民监考,就是维持一个公正。”
唐奕缓缓摇头,抬望向赵祯。
“如此说来......草民更不敢受。”
“陛下心意,草民明感五内,可举试不是这么个考法。”
“文生应举,一来,检验所学;二来,以才效国。”
“而东华门外唱名之所以万众瞩目、光耀当代,除了以上两条,还因那千军万马过独桥,众人皆黜独鳌荣誉感。”
“草民若要取试,必要同年竞考,分出个三六九等,方才痛快!”
“若要状元之名,必要东华门外,昂挺胸把天下仕子比下去,那才叫状元。”
“功名......是考出来,而非陛下赏出来。”
“状元草民若有兴趣,四年之后,重返贡试拿来便是,何用陛下赏赐?”
说到这里,唐奕面色从容,眼神略有不屑,“这样功名......不要也罢!!”
......
广场上有一头算一头,都特么听傻了。
百官万民也是服气,要不怎么说他是唐疯子,别人学也学不来呢。
这分傲气,也特么是没谁了!
看看人家说那话:想当状元,再等四年,去拿回来就是,何用皇家赏不明不白。
“拿”......
人家用是“拿”,说就跟去自家地里拔棵萝卜一样简单。
......
文彦博冷汗都下来了。
这几天,他认知就一直跟不上想像力,而想像力又跟不上实实在在生事实。
本以为,白衣入卿相这事儿就够玄乎了,结果,赵祯来了一个天下第一科......
本以为,这个天下第一科、“特赏状元”就够扯淡了,结果,唐奕很不在意地来了个辞不受,要自取之......
把“蛋”直接扯上了天。
原来,比万众面前天下第一科更牛逼,是在万众面前拒了这天下第一科。
高啊!
文彦博就差没给唐奕上柱香了,敬仰之情那真叫一个滔滔不绝。
小师叔是真他-妈高啊!
只要往那案前一坐,名声就算站起来了。
可是,不往那案前一坐,这个名声......是特么飞起来了!!
大良贤士、深明大义、识体为公,自牺牲......
只要是好词儿,你就往他身上招唿吧,肯定错不了。
而且,这么做还有另一层好处。
官家弄这么一出,是觉得愧对唐奕,觉得这于唐奕名声有利。但这么做却也不是全无坏处,至少朝臣们心里会不平衡,唐子浩这还没拜相就这么宠着,待入了朝那还了得,自然会有担心。
可是,唐奕这一不受,既得了名声,又打消了朝臣们顾虑。
至少,不管官家怎样,在群臣眼中,这个唐子浩还是懂事儿、识大体、有分寸......
......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赵祯就没法再说什么了。幸而唐奕不受反而比安然受之效果更好,赵祯也就没什么好纠结了。
“幸得子浩,大宋之福也!”
“陛下圣明......”
什么都不懂百姓又一次山唿开来。
登时,宣德门大开,唐奕由正门、正道入宫。
这是新科进士才有待遇,一生只此一次可走皇城正门入宫。
只不过,进士们走是东华门,算是皇城侧门,而宣德门......
贾子明眯眼看着坦然入宫唐奕,心中更加阴沉。
一个疯子已经够可怕了,而一个有分寸、知进退疯子,老贾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与之争锋。
......
大庆殿上,百官林立,天家高坐。
李秉臣手持锦轴圣谕,身后黄门内侍手捧紫服大袍、长翅乌纱、白玉朝圭,一应官仪所用俱全。
待唐奕行至大殿正中,赵祯郑重与李秉臣道:
“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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