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夜客》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输

    店家用铲子铲起两层白嫩的豆腐脑放入黑瓷碗中，用一大勺舀起煮好的汤汁浇在上面，再点上两滴黄色的香油，最后撒上香菜。
    “来咯，客官，您的豆腐脑跟油酥火烧。”
    胡然早就饿狠狠地盯着那大黑碗了，立马就埋头吃了起来。
    宁独慢慢吃着豆腐脑，也不说话。
    “嗝——”胡然吃饱了后就看着宁独。
    “看着我干什么？”
    “不能看了吗？”
    “不能。”
    “小气。”胡然偏过头去。“我们为什么不在喜儿姐那里多住几天？”
    “你要上学。”
    “不想去。”
    “豆腐脑还不想让你吃，不照样被你吃了？”宁独没好气地说道。
    胡然看着空空的碗底，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便转而问道:“少爷，为什么不让喜儿姐去我们那里住？”
    “同样的问题你问了两遍。”
    “就算是同样的问题，昨天问的跟今天问的也是不同的。”
    “我的回答都是相同的。”
    “少爷，你咋说的来着？”胡然一脸不知道地问道。
    宁独不想搭理胡然，喊道:“老板，结账。”
    “好嘞，两碗豆腐脑、六个油酥火烧、一叠酱菜，一共二十文。”
    宁独将钱付给老板，也不等胡然，一个人向着青藤园的方向走去。
    胡然撇了撇嘴，只得追上宁独，再次踏入让她无比头疼的青梨园，面对那个永远都是苦瓜脸的扁教习，这样的生活她实在是不想去面对。
    进了青藤园，宁独没有去忘归阁也没有去萤雪湖，而是回到了司马峨的课堂。
    “是宁独？”
    “他怎么来了？”
    “他这样的人还需要再来听司马教习的课吗？现在司马教习可未必能够打得过宁独。”
    “什么叫未必？那是肯定的！我听说宁独前几日还将一个通玄境给杀了！司马教习教书还行，战斗可不行。”
    “真的假的，行难杀通玄？评书都不敢这么评！”
    “……”
    对于宁独的出现，司马峨倒是不怎么惊异，仍按照着他原来的准备讲课。
    “昨天我们讲到斗转对元气的提炼，今天我们讲一讲元气最基本的五种转化方式，即金木水火土这五种转化，这也可以说是是‘术’的基础……”
    司马峨讲的东西在很多关于修行的典籍上都有记载，多数去过忘归阁翻阅典籍的学子都觉得司马教习说的太过于啰嗦，这些东西他们都已经学会，其中的细节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因为听起课来也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宁独的到来，让本就不太想听课的众学子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们的心中可是有着太多的见闻跟猜测等着跟别人交流，奈何在课堂上他们也不好直接谈论起来。
    整个学堂里，也就唯有宁独一人自始至终都在认真地听着课。
    “好了，今天的课就此结束。各位同学一定要夯实好根基，不要好高骛远，参竹是每天都必须要练习的，其次便是洞观跟斗转的作用。当然，今天讲的东西也要回去温习。古人云: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司马峨课后的劝诫让人觉得耳中生茧，众学子齐齐应了声，行过礼后便立刻将这些给抛之脑后。
    宁独跟上司马峨走出了学堂。
    “怎么了，宁独同学？”司马峨问道。
    “司马教习，您觉得我变强了吗？”
    “比你刚来吗？”
    “嗯。”
    “变强了，变得很强了。”司马峨由衷地说道。在他的认知中，哪怕是商冲古修行的速度都没有这么快，宁独绝对是他见过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我变强了。”宁独看着司马峨认真地说道。
    司马峨看着宁独，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见到了比我更强的人。”
    司马峨思索了一段时间，说道:“所以你觉得你没有变强？”
    “嗯。”
    “那你怕输吗？”
    宁独想了想，说道:“不怕。但我不想输。”
    “那就去输好了。你去过神锋学堂的百炼塔吧，百折不屈是为百炼。既然你那么不想输，那就去输试试看。”
    宁独看着面色平静的司马峨，点了点头。
    倘若说宁独的实力从没有变强那是不可能的，但宁独之所以说他没有变强是因为他觉得他的心境未能够变强，他还不能够平和地应对任何的情况，他对赢的心太过强烈，他自始至终都在告诉自己绝不能输。其实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有人可以从一开始就绝对完美，站立在巅峰上，他总要见识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以此一步一步强大起来。
    宁独并不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他回到学堂里就是想回到原点。倘若前路无法通行，他总会回到最初的起点，一步步重新走，发现自己的问题从而加以改进。
    “司马教习说的对，我总是不想输，可我从没有想过输了之后呢？输了之后我又会怎么样？”
    与其无数次假设，不如去见血淋淋的现实。
    宁独对着司马峨恭敬地应了一礼，说道:“多谢司马教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司马峨说道:“你一定不要急，你的路还很长，长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尽头，一定不要急。”
    “宁独明白。”
    “师兄不会看错，我也不会看错。”司马峨有些欣慰地说道。
    宁独笑了笑，说道:“司马教习，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您自己呢？”
    司马峨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是在夸你！”
    “多谢夸奖，我走了，司马教习。”宁独已经明白他需要做的事情，心中再没有那座横起的山，走的都轻快了起来。
    司马峨望着宁独的背影，顾自呢喃道:“你还未曾跌落下神坛，未曾坠落深渊，直到你再次踏入巅峰时，你才能够真正成为天下第一。你的路还那么长，一定不要急，
    不要急。”
    呢喃了一会后，司马峨开始琢磨起宁独刚才说的话。
    “刚才那句话到底是在夸宁独呢，还是在夸我自己呢？我自己怎么可能会夸自己呢？不过听起来好像确实是自夸……我怎么会自己夸自己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颜无耻了？要是真的如此的话，我刚才岂不是说错了？那可是万万不行的，我得找宁独去，告诉他我刚才就是在夸我自己……”
    ——
    方圆市的惊涛骇浪远不能传到天都里来，就算传进来了也没有人信，那样光怪陆离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真假可言，还不如去相信某位朝中大员嫖宿被发妻逮到的丑闻。
    茶馆还是茶馆的老样子，并没有因此就多了几分风雨。只是今天的茶馆，多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
    “没钱？没钱你喝什么茶？”店小二一听对方说没钱，眉头当即吊起了一寸高，开始挽袖口准备将对方暴揍一顿扔出去。
    “瞧瞧，又是一个听了几场评书就想着仗剑走天涯的可怜小子，打扮的还有模有样。”
    “多挨几顿毒打就醒了，就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跟着他老爹老老实实卖鱼去了。”
    “依我说啊，那些教人好高骛远的故事比大烟都害人！一旦入了迷，信了邪，这个人可就走弯路了！”
    “……”
    “没钱还喝茶，还点最贵的！也不打听打听咱家茶馆是谁开的！以为拿把剑、戴个破斗笠就是大侠了？！今天你大爷我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店小二猛地抬起了手。
    “这个人的钱，我付了。”正在店小二扬手准备落下的时候，角落里有人说了话，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呦，还真有钱多的！莫不是真的以为会碰到什么万中无一的天才了？”旁边桌子的人太爱看这种热闹，脑子里生出来的故事可比评书都要精彩。
    店小二扭头看了一下，立马变成笑脸跑了过去拿银子。
    斗笠下的少年微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走出了茶馆。旁边桌的人见少年消失，忙跟了上去，留下了三倍多的茶钱，店小二眼疾手快地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追少年的人追到了一条巷子，他以为自己速度足够快了，还是没有追上，刚一回头却见到了戴斗笠的少年，而少年的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喉咙前。
    “好快的剑！”追上来的人自认也是通玄境的实力，他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这把剑，倘若真的跟对方交手，此时他已经死了。不过他并不害怕，反而庆幸找到了这样一个无比恐怖的年轻人。
    少年不说话，手中的剑好像更进了一分。
    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死亡，那人也并没有慌张，说道:“这样的少年英才，不缺钱，缺的是对手，我说的对吗？”
    少年握剑的手没有再动。
    “这么快的剑，整个天都里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更不用说跟你同龄的人。但是我这里有一个人，他的剑未必就比你的剑慢。”
    剑上的寒意好像减弱了几分，追上来的人继续说道:“这个人就是商冲古的弟子——宁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