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检与刺客搏命的前几日,也就是日本天皇正保元年,二月十五,戌时初刻。
距离大明京师万里之外的倭国日本九州岛长崎港西北唐人町(1)中却是一派歌舞升平。
从出港(2)至唐人町连绵数里,正是灯火凄迷管弦乱耳,虽然已到深夜,却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岛国歌姬们靡靡之音。
临近出海口一家旅馆楼上,锦衣卫南镇抚司堂上指挥李若琏与临清漕兵齐亮席地而坐,在他们面前一张矮小精致的榻榻米上,整齐摆放着两小碗米饭,一瓶清酒,一碟三文鱼,一碟秋刀鱼,还有些不知名的海鲜。
岛国菜肴清淡寡味,便是最上等食材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存在。岛国菜系适宜清心寡欲之人食用,如吃斋念佛的禅僧或是战国龟孙德川家康。
如倭国茶道花道,蕴含诗意禅意非常人所能领悟。
对奔波万里,心系社稷安危的李若琏齐亮两人来说,唐人町下插花参禅的意境可谓玄之又玄,或者是说扯淡。
而且还很贵。
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困惑,更要命的是水土不服饮食不便。对这两个吃惯面汤肉饼饺子馒头的北方汉子来说,眼前榻榻米上米饭鱼干海藻不啻为黑暗料理。
实际上,自从走下永富号商船,来到长崎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面食了。
齐亮此刻无限怀念扬州包子南京板鸭,当然还有天津的狗不理。
相比之下,那才是人间美味啊。
“李大人,咱就这样耗着?赵老三出去两个时辰了,逛窑子也该逛完了,“
齐亮边说从小碟里抓起把秋刀鱼,囫囵吞枣似的塞进嘴里,就了口清酒,秋刀鱼的滋味让他打了个哆嗦,把刚吃去的米饭全部吐在榻榻米上。
李若琏紧握手中顺刀,没有言语。
干净整洁的榻榻米被齐亮吐得稀里哗啦狼藉一片,漕兵连忙从地板上捡起块抹布,胡乱擦起来。”李大人,你说那奸商不会跑去向那个啥奉行(2)告密了吧?”
李若琏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高声。这时候,旅店楼下传来大明商人放荡的笑声,中间夹杂着日本歌姬叫骂声。
两人不约而同来到窗前,虽然已是戌时,唐人町里却是热闹非常,街巷之间,灯火如昼,行人如织。
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日本歌姬手挽中国或是缅甸商人说说笑笑。
偶尔从街道两边的旅馆中传来一两声婉转哀怨的尺八声,让人恍惚回到盛唐长安。
李若琏正要说话,忽然对面旅店三弦琴响起,歌姬们开始表演只有本地人才能看懂的能剧(3),锦衣卫判断,应该是某位大人来了。
齐亮还没反应过来,李若琏压低声音道:
“赵老三不会乱说的,咱这里还有他五千两银子呢。我在京师办案时,就听浙商说,幕府将军手下的大名奉行们,贪婪无度,比之咱大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咱已大典了银子,相比没人再为难咱,再说,赵老三走私茶叶,获利颇丰,哪敢轻易得罪官家,除非他以后不回大明了。”
“他咋知道咱们是·····”
齐亮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旋即闭口,
李若琏淡淡道:“车走车路,马走马道,他自有他的手段,也不比过多追问,既然要和做生意,就要开诚布公,相互信任。”
齐亮听了这话,再看看锦衣卫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抱怨道:
“当初骗人家是你,现在又说什么开诚布公。”
话刚落音,李若琏脸色忽然凝固,伸手摸向腰间顺刀。
“有人来了,”
齐亮连忙举起那把已经装填好弹药的三眼铳,食指放在扳机位置,忐忑不安望向玄关。
玄关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像是女人。
李若琏朝齐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自己则拎起顺刀,埋伏在纸门后面。
按照一代将军德川家康制定的法律,在长崎港口,无论是中国人还是荷兰人亦或是缅甸马来西亚人,未经允许私自携带武器是要被处决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遵守倭国法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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