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手札》第两百四十六章 丧家之犬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摇晃着。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脚步，如果停留，无尽的悲伤会像一个无底深渊般吞噬掉他。
    所以他还是迈动腐烂的双‘腿’，摇晃的走着。
    眼神失去了焦点，视野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只能看见有许多黑影都在他视野之摇晃，他能感受到他们的眼神，有好，有厌恶，有贪婪，有疯狂。
    还有几个生命自昨天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虽然他们将自己的身形气息都掩藏的很好，但还是无法彻底掩盖他们身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是和他类似的味道。
    因为类似，所以讨厌。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进入他的警戒圈，在维眼，他们和脚下的虫子没有任何区别。
    而一旦超过安全界限，他的身体本能会做出反应的，在维的‘精’神，像是看着自己的‘肉’体在疯狂杀戮，而自己像是灵魂出窍般感受不到杀戮的快意和疯狂。
    这些天来，维是这样度过的。
    而这座小镇，和前些天维走过的荒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敌人由野兽变成了人妖罢了。
    今天的太阳很辣，他都快自己被灼烧得快成灰烬了。
    口渴，饥饿的感觉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从伤口处传来的瘙痒疼痛更是足以让任何一名硬汉尖叫抓狂，他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异变，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组基因链仿佛都在崩溃坍塌。
    如果此刻有人类的高科技医学探测器查探他的身体，恐怕会惊的发现，他体内早已经是一塌糊涂，天翻地覆了。
    但妙的是，他此刻却偏偏还能迈动自己的双‘腿’，活动自己的四肢，依然还保有基本的五感。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体内那奔涌不息的似熔浆般的鲜血，它在维持着这具濒临崩塌的身体，并不断重塑着。
    每次在心脏往返一圈，他会不可见地减少一分，融入血‘肉’，融入细胞之。
    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股强大到令他颤抖的血脉，这自然不属于他，却带着他无熟悉的味道。
    维却想不起来这股血脉究竟属于谁的了。
    聚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一些眼尖的人认出了维，尽管维此刻的模样和悬赏令的那个清秀模样大相径庭。
    他此刻身穿着的仍旧是圣彼得堡军队的军装，只是此刻的军装已经变成一缕缕布条挂在其身。
    维脚下的靴子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打着赤脚，踩在滚烫的泊油路，发出“呲呲”烤‘肉’般的声音。
    即使是周围围观的人看见浑然未觉的维每一步落下，也不禁眼皮一‘抽’。
    更加触目惊醒的是维那遍布‘裸’‘露’的肌肤的伤痕，有野兽的抓痕，咬痕，有烧伤烫伤，也有刀剑的砍伤，有些已经结了珈，有些仍在往外冒血，有些还在流脓，甚至还有几枚子弹嵌在他的皮‘肉’里。
    维的淡金‘色’长发油腻得一撮撮挂在额头，清秀的面孔也都是血泥。
    天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们纷纷惊疑，保持在维十米之外，却紧紧包围着他，包围圈随着维的移动而移动。
    他们不确定是否眼前的人是悬赏单那个价值一亿的男人，但当然也不肯放过，那可是联邦一亿金币啊！
    在灰‘色’地带生活久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在某些方面，他们对于利益更加直白直接。
    一旦有利可图，他们会像恶狼般猛扑去，狠狠咬一口。
    而面对价值一亿的猎物，即使是再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宁可错杀，不能错过。
    人群的一些人开始按耐不住了，他们将手伸向腰间的武器。
    在大多数人眼里，维已经是‘插’翅难逃，囊之物了。他们更多考虑的是如何抢得先手，并在其他虎视眈眈的猎人手抢下这块“‘肥’‘肉’”。
    身体自动对这些淡淡的杀机做出了应对，维停下脚步，身体微转，面对那些杀机暗藏处，体内的‘精’血奔涌咆哮，澎湃的力量还要远胜圣彼得堡时的自己。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都散开吧，他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老穆罕默德带着几十名亲卫兵缓缓走向人群的维。
    维微微抬起垂下的头，双眼无神地瞥了一眼老穆罕默德，接着又把头垂下。
    无论是谁都一样，一旦越过了安全界限便是格杀勿论。
    老穆罕默德的实力很强悍，但不代表维不会做出反抗。
    一步，两步，三步，老穆罕默德仿佛看透了维的心思，不差分毫地停在了维的安全界限之外。
    周围人群有猎人，有佣兵，有商人，有虎族，有蛛族，有狼族，有犬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穆罕默德身。
    老穆罕默德面‘色’不改，再次说了一遍：“都散了吧！”
    熟识老穆罕默德的人的都知道他这是铁了心了，至少在灰鹰小镇，他的命令毋庸置疑。
    老穆罕默德扫视着人群，淡然自若。
    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为了一个可能的悬赏犯而得罪老穆罕默德同样是不明智的。
    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不甘心的人在不远处观望着，看着老穆罕默德的下一步举动。
    老穆罕默德望着维许久，他身后的亲卫兵们还来不及阻止，他便迈动脚步，缓缓向维走去。
    维绷紧了身体，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进行攻击，围观的人们也屛住了呼吸。
    只见老穆罕默德走到维面前，伸出手，像个仁慈的父亲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发：“可怜的孩子，对于你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很抱歉我不能让你在这个镇子久留，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我的家里吃个便餐，换身干净的衣服。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老穆罕默德的眼透着慈爱和哀怜，他像是抚‘摸’着自己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儿子一般抚‘摸’着维油腻的头发，希冀能给予他片刻安慰。
    维的心里仿佛有某一处清脆地响了一声，老穆罕默德转身，朝着府邸回去，而他则跟在老穆罕默德身后三米远，朝着镇长府邸走去。
    在场许多人都对老穆罕默德的做法感到不解，老穆罕默德显然是在庇护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悬赏通缉令的人，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老穆罕默德的做法显得太没道理。
    但是却少有人敢和老穆罕默德作对，在这个小镇，他有着绝对的威望和权利。任何想要和老穆罕默德作对的人是在和整个灰鹰小镇作对。
    直到面对一桌子的美食佳肴，维体内深藏的饥饿感才完全爆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有进食了，这一周来他都处于高强度的逃亡，猎杀，脱逃之，偶尔会在躲避异兽的路撕咬几块生‘肉’，可是根本于事无补。
    老霍德头一次见到吃法他们虎族还要凶悍的“人”，维扑在桌子，毫不讲究什么仪态礼貌，大盘的异鼠‘肉’，野猪‘肉’，所有能在荒野见到的野味都落了他的肚。
    仅仅‘花’了二十几分钟，维便风卷残云般的消灭光了整个府邸下一餐的食物，看他那心不跳气不喘的样子，仿佛还意犹未尽。
    老穆罕默德倒是完全不介意维的失态，他祥和的一笑：“孩子，我的仆人会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再带你去浴室，换一套新的衣服吧。”
    维没有作声，跟在老霍德身后进了一间房屋。
    屋内有个简陋的手术台，和圣彼得堡军部的手术室自然无法相。
    老霍德戴橡胶手套，拿起手术刀，望了躺在手术台的维一眼。
    维将眼睛闭，表示默许。
    手术远老霍德想象的要艰难，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嵌在维体内的几颗弹头给挖了出来，并且清理缝合了一些较为严重的伤口。
    至于那些细碎的小伤，如果真的要处理，恐怕给老霍德一天一夜的时间都不够。
    老霍德并不‘精’通医疗，但是多年来的后勤阅历也让他成为了灰鹰小镇内难得的医生之一。他敢打包票，维身的伤绝对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严重的名单之列，严重到让老霍德不禁怀疑为什么自己眼前的少年还能喘气。
    整个手术过程并没有打麻‘药’，但是维却像是死去了一般没有半点叫喊，他冷静地看着老霍德在他身划开皮肤，取出弹头，缝合伤口，甚至还能帮忙自己处理一些小伤。
    接着老霍德便带着维到了浴室。
    热水喷洒在布满伤痕污渍的身体，略微带黄的水冲刷着血污卷进下水道，‘露’出白皙略微发青的皮肤。
    维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捏捏自己的肌肤，感觉到略微发硬，背部甚至还出现了鳞甲般的粗糙感和摩擦感，变化很细微，却很真实。
    维失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仿佛还带着某人的影子。
    他用小刀割去这些日子来长长的头发，套干净带着‘肥’皂香味的夹克和牛仔‘裤’，穿略微皱起的长靴。
    他全都记起来了，像之前的无数次，悲伤的深渊再次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