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板板》第六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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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一听，急忙拉开包检查物品，翻动几下，长出口气道：“没丢东西。”司机锐利地眼神在车厢中扫来扫去，没人证，没物证，总不能乱冤枉人吧？叮嘱车上的人小心财物，坐回驾驶位上重新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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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也不怪板板，他下山之前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方圆百里，学知识也仅限于小学课文，见识传闻大多听老一辈吹皮，打小不说谎骗人，思想纯洁，称得上根红苗正，完完全全的贫农积极分子。说到世故，板板就是一张纯白纸，哪懂得什么圆滑的处世保身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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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边走边争论，无形中速度快了不少。张老八差点用吼的声音教训板板，挣得脸红脖子粗还是没法说服板板，别看平时闷苕，这小狗日的歪道理一大萝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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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步行街，板板首先看到街两边伫着的铜像，被来往行人摸得光亮。先是一个挑水的清末汉子，那五官长像，神态表情，跟真人差不多，板板试着伸手抹了两把，铜的，嘿嘿傻笑着，就像抹娘们屁股一般，把铜像从头刷到尾。再过去就是两个老头下象棋，一胖一瘦，还有围观的三个，板板伸去拔棋子，生根的，拔不动，有些疑或地问：“八哥，棋子动不了，他们怎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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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今天翻白眼都把眼珠翻酸了，摇摇头道：“这是艺术品，供参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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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又是“哦”一声：“值钱啊！走的时候扛一个回去伫大门口，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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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骂道：“气派个屁！看看那边？喏，那对铜狮子才雄势，这是银行专用来镇门招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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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迈着小碎步跑到铜狮子前，狮毛，狮眼，狮鼻……一处不放过，连狮子屁股都去拍两巴掌：“厚实！不好扛，可惜了，还是扛人比较方便。”话音刚落，一个戴红套的老头走上来：“我盯你们很久了，是不是卖破烂的，我告诉你们，这是城市公物，严禁损坏、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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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有些好奇地伸着脖子：“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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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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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傻兮兮地笑道：“我晚上来，你逮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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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板着脸道：“年纪轻轻不学好！白长了付好身板，竟然学小偷。”鲁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谁想学小偷了？老头，我刚刚还在车上抓过小偷呢！再说这是公家财产，又不是你家的。你闲事管得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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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急忙赶上来，拉着鲁板冲老头赔笑：“大叔，乡下才来的不懂事，你老人家宽宏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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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头子仰仰下巴，满脸释然：“怪不得不懂规矩，要多教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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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连声点头：“哎哎，你老说得是，我会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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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的兴趣还是在狮子上，忍不住又往狮子屁股捞去：“老虎屁股摸不得，摸摸狮子也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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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站在银行玻璃门里的保安走出来，远远地喊：“哎，哎，不要乱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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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道：“我没有乱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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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保安一下没反应过来，本来他的意思是不要摸，板板为人实诚，没有乱摸，张老八一看情势不对，拽起板板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冲保安挥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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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满心不情愿，好不容易可以摸摸狮子屁股，就被人赶跑了，城里人的臭规矩真多，上茅坑要交钱，养草不喂牛，地里净整些没用的花。要是都种上苞谷杆，一排排顺溜溜的玉米棒子长须，一列列绿油油的棵子，跟国庆阅兵一样，那才叫壮观。看来城里人比山里人活得累，啥东西都用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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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到吃晚饭前两人赶回工地，一顿两块，二菜一汤，白菜炒洋芋，苞菜炒辣椒，粉丝汤上几颗油点打着漂，板板看那盛汤的大盆，估计脱了裤子下去也捞不上什么粉丝来。还好，有他喜欢的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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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一个小时后，七点钟开路灯，几个工头从办公室里抱个黑白电视出来，调试半天才能看，只能收看中央一二套，其他的看不成，几十上百个工友挤在一起看电视，板板挨着张老八，他可是蹲过几天茶馆的，知道哪儿的角度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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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九点半，工头收电视，把人赶回去睡觉，不到十分钟，工棚里就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有吹长号、短笛的，有奏风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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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被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不落觉，明天就要上工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始思念家乡，大这会儿还在抽烟吗？妈看完猪仔睡了吧？地里的蒜苗有几寸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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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慢慢宁静下来，还能听到远远的江水拍岸，轻柔的哗哗声就像小时候母亲拍打的巴掌，几盏船火映着水光涟涟闪动，宁静的江夜，不知何时升起一轮银亮的明月，鲁板睡意渐浓，终于在鼻鼾交响乐中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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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工头尖锐的哨子吹响，挨着工棚吼：“起床了，起床吃早点，准备开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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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从小到大不兴刷牙，偏偏生了一口整齐整白的牙齿。板板翻身跳起床，蹬上解放鞋，把昨天买的毛巾搭在肩上，快步冲向工地的自来水管。看看周围的工人，每人一个大瓷杯，“唰唰”的声音就像老鼠啃苞谷，鲁板盯着这些人刷牙，牙刷他见过，牙膏也见过，还尝过，那东西香香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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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人家嘴里被牙刷扯出的泡沫，板板觉得自己太落后，昨天老八让他买，板板嫌贵，他想反正打小就没兴过，能省就省。可这会儿大伙就像看怪物一样，眼神中明显带有鄙夷。鲁板不好意思，抓抓头皮，拧把湿毛巾胡乱抹抹脸，急忙回去准备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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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每人一块钱，两个馒头，一碗稀饭，板板稀里哗啦不到一分钟解决战斗。然后兴冲冲地戴上安全帽，身体里蕴藏着无穷的活力：“八哥，开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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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慢吞吞地嚼着馒头，他已经习惯用教训的口吻跟板板说话了，这种优越感在板板前特别明显：“急什么？多干少干钱都是那么点。呆会儿跟在我背后，我怎么做你怎么做，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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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点点头，本来想反驳张老八的工作态度，当工人就要积极生产，努力干活，要对国家无私奉献！他想起老生产队长讲过的往事，只要国家管吃饱，上山下河，再苦再累，大家只要想到毛主席，那热情简直就是火烧天！村里有个八十多的老人，一直到去年还在问毛主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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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是在城里，板板什么都不懂，反正老八说的不对，他心里不认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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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金灿灿的太阳跳过蛇山，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迎着朝阳的工人排着长队，板板轻轻推推安全帽沿，心里充满了自豪：从今后我再不是农民，而是一名伟大的建筑工人！想到这里，板板的心情有些激荡，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奉献自己的青春。想起小学课本上的雷锋叔叔，板板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做一个像雷锋一样的人，毛主席号召我们要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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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担着两只空桶，指指不远处的输送机，对板板说：“看到没有，那玩意一天可以输几吨水泥，要不是赶工期，人家根本不用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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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带上一道水泥浆子飞快传送，呜呜的机器声让鲁板觉得十分稀奇，这就是科学产品？老八拍拍他的肩头说：“到我们了，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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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甩下一对挑桶，旁边加料的人挥动铲子往桶里填浆，几秒钟就把张老八的桶填满，张老八两手握着系在扁担上的钩子，把桶吊住，沉腰，肩膀一抖，桶里的浆子撒掉一半，张老八动作飞快挑上担子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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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腾出一只手指着撒地上的水泥，刚要叫，加料的工人已经不耐烦了：“快点，磨蹭什么！”鲁板只得把桶放下，等桶填满，一肩挑起，稳稳而走，半点没有晃出来。那加料的工人一脸不屑，又是一个刚来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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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脚上加劲，快步追上张老八：“老八你怎么偷奸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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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老八偷懒，板板顾不上叫哥了，他现在有些生气，看刚才的动作，他敢肯定张老八故意的。张老八听到这话，回头看看鲁板的桶，摇头苦笑道：“你咋这么憨？都跟你说了挑多挑少跟工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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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犟着脖子道：“一分钱一分货，拿工资干活，天经地义。不兴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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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气极，扭头不看板板：“管逑你！凶嘛，老子看你撑得住几天！”当下两人互不搭理，一直干到中午时分，来回八趟，板板是村里的头把劳力，长期上山下山，耐力体力都比常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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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一上午实打实的挑下来，也整得板板不停喘气，特别是肩膀，扁担在上边滚来滚去，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吃中午饭的时候，跟昨天一样的白菜洋芋，苞菜辣椒，粉丝汤。早上啃的馒头这会儿早就消耗完了。板板捧着大碗，埋头奋战，吃得大汗淋漓，不经意中见张老八满脸苦相地扒拉碗里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