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板板》第五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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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放光了，可板板觉得自己丝毫不疲倦，伸手蹬脚，精力充沛。他嘿然开声，用劲鼓起身上的肌肉，胸肌两大块，腹肌八小块，还有手臂上的肉疙瘩，学着李小龙擦一下鼻子，踩着小跳步：“啊……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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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翻转着两手十根指头：“喏，十个！”几个乡干部围了过来：“吹牛！十个？你以为是鲁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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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的大师傅急忙笑着摆手：“乡长打过招呼哩，你放开肚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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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狗日呢太吃得喽！”几个乡干部看得目瞪口呆，之前他们还不相信食堂伙计的话，现在看来，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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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个，鲁板拍拍肚皮：“嗯…呃……差不多了。”食堂师傅又递来一大海碗稀饭，生怕他肚子受不住，鲁板也不会道谢，憨笑着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嘟嘟地喝完，抹抹嘴，递还海碗：“饱了！喊你们乡长来，他的棺材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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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哄堂大笑，鲁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低着头赶紧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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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削、刨花、打槽擦角，鲁板全神投入，汗水从鼻尖滴下，掉到光滑的木材上，板板整个人已经融入到棺材制作中，举手投足间竟然显得无比优雅，动作极美，看得乡长眯起双眼，抿着嘴，心里暗想，小小年纪，技术如此娴熟。他已经站着看了一个小时，却丝毫不感到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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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等到板板扔下工具，呼地喘口气，脸上透出轻松愉快的笑容，乡长忍不住道：“鬼斧神工！小家伙，你要在古时候就是大师！精雕细刻，这棺材做活了，唉呀呀，好哇，小鲁师傅，就凭手艺，你这辈子吃喝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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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转过头见乡长在那儿，嘿嘿傻笑道：“那个，我头一回做这么快，要是被我爹晓得，肯定要大条子掸屁股，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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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神气地叉着腰，迈开四方步，围着棺材转圈，鲁板见乡长看得痴迷，忍不住有些得意：“乡长啊，你磨豆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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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臭屁孩子，骂我是驴啊。好东西，要不是我亲眼看到，绝不相信是出自你手，小鲁，干脆咱俩合伙做生意，我出本钱，你出手艺，咱俩五五分成，几年下来，你盖房子，娶老婆，在你们鲁家村可就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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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竖起大拇指，表情装作无比得意，鲁板左顾右看，存心想把外出打工长见识说出来，末了又觉得难为情，可鲁板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哧哧几下，艰难地说：“那个……我要先回去跟我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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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继续围着棺材转，伸出手想摸摸，又缩回去，猛地大声说：“这是艺术品！浑然天成！我多给你一百块！来，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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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青皮子的百元大钞啊，上头那四个人鲁板都认识，他们学校教室里就贴着图画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鲁板抬起头问道：“乡长，才九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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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满脸堆笑道：“够了嘛，这是付小棺，你要是肯把你爹那付卖给我，一千五！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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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摇头道：“不行。那是我爹的，你这付虽然小，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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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可是不可是啊，你看看，这付小的你一天整完，用的还是边角料，给九百，我还出多一百呢，原打算给你八百的，哎，你在食堂吃饭管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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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道：“我爹说这种小的最少一千。你只给九百，你是乡长，就是欺负我，说出去你名声不好听。再拿一百，你看看这做工，鬼什么来着？还是艺术品呢，呵呵，乡长，你买了这口棺，将来肯定升官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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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白了板板几眼，奇怪了，一晚上就变灵醒？咂咂嘴说：“还以为你老好，算了，再给你一百。下午不兴到食堂吃饭，活计做完马上搬走，跟你叔说一声，把这儿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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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接过一百，小心插入九张之中，下新上旧，这样钱就不容易磨损。整整十张！板板有些不放心，山下人狡猾，得防着他们捣鬼。再数一遍，厚厚的一沓，这感实踏实、有劲！手指滑过青皮大钞表面时，钞票的魅力让人难以抗柜，板板在想，我要是有一百张就是万元富，有一千就是十万，一万张……得多少个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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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的话无情地击碎了鲁板的发财梦：“赶快收拾好，我叫人来抬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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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满脸不乐意地说：“乡长，我还没吃中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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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听得哈哈大笑：“好啊，你娃整死不吃亏，去食堂吃吧，我先去找人，吃完就收拾东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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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听说还有免费饭吃，马上就乐呵起来：“嗯呐。”掀起衣服抹抹脸上的汗迹，也不跟乡长客气，径直往食堂冲去。那可是乡干部们的食堂，回去跟人说起来，甭提多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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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他叔找了几个人，把板板他爹的棺木搬走，文化站仓库腾空出来，他叔又给他找到楼梯间，抱着草席和棉被，板板暂时安身下来。他要等到下个乡街子时，跟村里人一起回去，还有两天时间，板板清清身上的钱，除了十张大钞外，他还有几块零钱，板板不在意几块钱了，因为他有了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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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板板天天蹲在茶馆里看录像，从香港武打片中，板板再次树下新的理想，除了要去坐现代化交通工具外，还要学武挣钱，至于先学武还是先挣钱，鲁板经过非常认真、严肃、合理的考虑，按照录像上的情节，学武之前通常都要吃苦，帮工、小工、洗碗扫地什么都得干，可一旦学成后，荣华富贵、美女金钱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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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乡街子开场，板板碰到同村的人，跟他叔说一声，伙着同村人依依不舍离开乡上，特别是路过茶馆时，里边嘿嘿哈哈正打得热闹，鲁板觉得心头有只手在挠搔，浑身上下无数条小虫子爬，痒得让人难受，痒得直钻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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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块分面两沓，鲁板心疼啊，十张变五张，新的给他爹，旧的自己留着当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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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余的材料我割了副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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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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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买的，我在乡政府食堂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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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贵把手里的钱数了一遍，用力地捏成四折，插进腰间的小表包里，“我的那副你叔找地方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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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点点头，他娘包着磨盘头，手掌横拉着抹了一把鼻涕，反过来手掌再抹一把，几颗苞谷饭顺着嘴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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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饭，一家人没什么话说，鲁板见他爹没再追问钱的事情，这就说明出门打工已经成功了一半。鲁板慢悠悠的迈出家门后，撒开脚丫子就往张老八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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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八，我有钱了，咱们可以提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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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赶紧把他扯出家门，拉到屋侧，压着声音道：“小短命的，你怕别人不晓得？万一被你屋头人晓得就完了！钱一定要装好！你头回出门，万一路上着贼就恼火啦。我那儿有条防盗短裤，ji巴上开拉链，把钱放在里头，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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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忍不住兴奋，黑脸膛子胀得通红，憨笑不停，张老八转身进门，过了一会儿拿着黄黑黑的短裤出来，上边的全是绒球，透着一股子尿腥臭。张老八把短裤撑开，指着拉链道：“喏，就是这里！把钱塞进去……对了，你先把路费拿出来，到时候交给我一起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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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接过短裤，嘿嘿傻笑道：“老八，会不会卡着ji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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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笑道：“不会呢！隔层。先这样吧，今天晚上回去收拾点衣服，明天一早，我们在二道坎见面。然后下乡、上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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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兴奋得两眼放光，嘴唇不断哆嗦，哎哎地应着，转身往家走，一脚高一脚低，鞋底就像塞了棉花，轻飘飘的，可惜天上没有月亮，山上全是雾罩子，视野没法放开，可鲁板的心情依然很好，哼唱着刚从录像上学来的歌曲：“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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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回家后睡不着，他的衣服没什么好收，一件补丁的黄白军装，一件青色的四袋服，解放鞋有两双，脚上穿一双，包里放一双，还有一条，也是唯一没补丁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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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夜黑，鲁板悄悄摸到火塘边烧洋芋，有备无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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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只沙沙亮，鲁板就起床，学着行走江湖的人士，用块青布把衣服和洋芋包起来，轻手轻脚溜出家门，走两步就回头，盯着两面开的老木门，家啊，大啊，娘啊，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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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咬牙，鲁板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儿子出去挣了大钱，再回来孝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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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走几步，家门已经被雾罩子遮断，鲁板紧紧地攥拢拳头，大步走开，没几分钟到达二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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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十多分钟，张老八背个牛仔包，眼角夹着两坨眼屎，见到板板，他禁不住一乐：“唷，你先到了？走走，赶路要紧，到县城的班车十一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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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聊，这会儿是真出门，鲁板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八哥，你说我出去人家会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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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八哥跟你吹牛，就凭你这把手艺，人家只会求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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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还是不放心：“可是我只会做棺材，其他都不会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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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表情无比决然：“一个道理，一门通门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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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你跟我说说出门在外都要注意哪些事情？我怕丢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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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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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围着大客车转了十圈不止，之前乡街子时他也跑来看过，还有乡政府的北京吉普，可这大客车怎么看来看去还是像棺材？里边的座位跟学校的教室一样，鲁板边看边想，这东西怎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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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子，车头，还有挡风玻璃，以及花花绿绿的车身，鲁板看着司机的座位，方向盘他还是知道，旁边一根拐棍，脚底下还有两块铁踏板。他很想窜上去试试，可司机五大三粗，一脸横肉，鲁板谨记张老八的交待，忍字头上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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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吆喝鲁板上车，两人来得早，抢了车机斜后的位置，鲁板瞪大眼睛，紧紧地瞅着司机，拨拐棍，踩铁板，两手抹着方向盘，像棺材一样的大客车，突突地冒出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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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走了……张老八说，从乡里到县上要走三个半小时。张老八以为板板头回坐车肯定会吐得晕头转向，可惜板板没有让他看到出丑，板板觉得无比奇妙，客车往左转，他就往右偏，往右转，他就往左偏，一刹车往前冲，一起步往后倒，板板没上过初中，更没有学过物理，不知道什么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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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坐车的感觉，颠簸不已，车里人随着客车前进左歪右倒，板板看得有趣，坐车无比放松，不停东张西望，景物快速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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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半小时到了县城，接着就要坐到省城的夜班卧铺车，张老八买好票，两人滚到后边的大通铺上，啃着洋芋，喝几口饮料瓶装的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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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本想去逛逛县城，可张老八坚决不准，担误夜班车，损失太大。鲁板只能透过车窗看看车站的大楼，五层高，比乡政府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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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头晚上鲁板没睡好，吃完洋芋鲁板呼呼睡去，中途被张老八叫起来，下车屙尿、吃饭。卧铺车停在一家路边餐馆，一碗米饭三块钱，板板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打量一番后，估计干白饭他都能吃掉十碗，幸好还有洋芋，忍忍，两人只好上车继续睡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省城，可惜进城的时候天还没亮，不过大马路两旁的路灯同样让鲁板无比兴奋，指指点点地数有多少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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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汽车站到火车站要走两三公里，一路上张老八死死地拉着板板的手，好几次过马路鲁板的腿不停打抖，红灯一亮，那些大车，小车，轿车货车全部停在白线外，可鲁板不敢走，张老八强行拉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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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火车站，张老八累得不行，拖着板板这样壮实的汉子走几里路，张老八头一次显出不快，没见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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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叮万嘱，让板板千万不要乱跑，张老八这才跑去买火车票。板板坐在售票大厅，到处是人，扛货的，提箱的，拿袋的，背包的，挑担的，要饭的，形形色色，姿态各一，呼儿唤女，拖老携幼，挤得大厅嗡嗡响，鲁板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这就是大城市吗？城里人跟山里蚂蚁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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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转着头，看那些要饭的残废，有断胳膊的，有断腿的，还有的脖子上吊个大肉球，有一支脚如鸟爪的，还有人棍儿，就是手脚都没了。鲁板觉得这些人太可怜，可惜他自己并没有余钱，他也想学那些西装笔挺人士，昂首阔步走过去，扔下一枚钢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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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抹抹头上的大汗，找到板板后，使劲地喘着气：“日他妈，差点把老命挤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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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指着售票窗口前的队伍：“不是在排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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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摇摇头，有些费劲地吞下口水：“是要排队，但是窗口有几个插位买非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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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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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买出来转手高价卖出去。嗨，以后你就晓得了。我们是中午十二点十分的火车，还有两个小时，走，去弄点饭吃，再买饼干，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张老八转头，皱眉看着鲁板身上的布跨包：“板板，我带你去买个小牛仔包吧？经用便宜。看看我这个，比以前的劳动布还要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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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很想说他是学习侠客闯荡江湖的装束，可是看遍了整个大厅，除了他一个“侠客”外，居然找不到第二个跟他一样背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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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张老八就像牵儿子一样再次牵着板板的手，两人走出火车站老远，才找了家背街的小吃店，一人要了两大碗炒饭。付钱的时候，板板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一路上全靠张老八照顾，请人家吃一顿有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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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带着板板寻到火车站附近的一条个体街，连续看了十几家卖牛仔包的摊商，最终十五块钱谈定，板板把他的布跨塞进包里，抡在背上，这感觉确实不同，张老八笑道：“嘿，这样一看，就他妈现代了！行啊，就这么背好，确实，怎么看都像个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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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板抓抓脑袋，无声傻笑着，转到车站旁的商店，这次是张老八给钱，两人各自一大袋夹心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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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票、进站、上火车、找座位。时间虽然不长，对板板来说就像过了千百年，幸好有张老八，不然别说火车了，连汽车都找不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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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坐火车不像坐汽那样兴奋得满脸通红，而是脸色发白，从火车开始喀嗒喀嗒起步，到呜嘟嘟，再到轰隆隆，铁轨，铁轮，这就是火车，根本不像汽车那样颠来簸去。而且火车上有厕所，张老八是个老烟筒，过一会儿就要去抽烟。板板坐到下午的时候，跑去厕所里拉屎，虽然不是张老八说的瓷盆，可火车上的锑便盆同样吸引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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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使劲地屙，一边低着头从便洞里看飞逝的铁路，这火车跑完一趟，不知道铁路上会洒下多少屎尿？一屙千里啊，板板不禁十分得意，他记得张老八没有跟人说过火车上屙屎的经历，所以等到回家里，他就可以向人吹嘘，在火车上屙屎，火车不用停，边跑边屙……边屙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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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说从省城到打工的汉江要坐三十多个小时，所以火车到站的时候正好是第三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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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我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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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火车站板板已经问了五遍，张老八有些得意地说：“到了！这就是汉江，你看到没有，这儿全是平地，呵呵，一眼瞅不到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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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依然牵着板板的手，由得他东张西望，板板这一路上可没少问事，“八哥，你快看！轮船！轮船啊！真的跟小山包一样，屁股后头冒黑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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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得意地说：“汉江比咱们省城大三倍呢！板板，咱们要在这儿干一年，到过年的时候回家，嘿嘿，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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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太多，板板在自家省城已经见过不少，这会儿少却了几分新鲜感。可汉江人说话再次吸引了板板的注意力，他努力竖起耳朵听，好半天还是没听懂一句，忍不住对张老八埋怨：“八哥，他们说什么都听不懂怎么干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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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八得意地说：“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啊，人家跟咱们都是说普通话！你可要抓紧时间学……不过……你万一学会了，将来归家改不成咱们的方言就糟了！哈哈哈，走吧，咱们赶紧去工地上看看，抢个好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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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板跟在张老八的身后，紧紧地抿着嘴，要说普通话？这要在老家肯定要被人骂，可是不学又找不到活计！鲁板转念又想，老子好歹是个手艺人，凭这手艺连张老八都眼红，还怕找不到活干？这城市里有好几万人，每天最少死几个吧，一个月卖得掉几付棺材，到年底就可以当万元富，板板想到这儿忍不住又开始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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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张老八跟鲁板说汉江比省城大三倍，可是真的走起来，还是让板板不停咋舌，自火车站出来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还不是用脚走，花了两块钱，两人坐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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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板，看！长江！”“板板，看！长江大桥！”“板板，看！长江二号大桥！”张老八也很兴奋，不仅仅是回归到这个城市，更主要的是有一个比他更土的人在身边，车上的人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两个外地农民打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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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车过完长江大桥后，板板心里暗暗松口气，这桥太长了！还有长江旁的江滩公园，完全看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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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张老八所说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