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宣扬城八百里外磨矶山山脚的弥落河,是一条不大不小的运河,静远幽深,只有一个名叫风庙村的小村子坐落其中。
放在两年前这里算得上是村民北行的必经之路,只是随着河妖一说兴起,无数村民落难,就逐渐变得人烟稀少。
如今再加上磨矶山南边的山路已经彻底被整修完毕,这里更加的荒芜起来,平日里也就只有风庙村的村民,以及那些靠着渡河养家的撑船汉子才会偶尔在这里晃荡。
一路之上,陆沉跟沧海葵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沧海葵听的一惊一乍,离岸边远远的,深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河妖捉了下去。
两人来到了这座靠着河边而建的幽深村子。
陆沉在村前的廊桥上站着,脚下河水缓缓流淌,还是正午,村子里却家家紧闭房门,显得格外古怪阴森。
陆沉视线一转,远处小渡口旁还有零散几个船夫,毕竟是吃饭的营生,哪怕有着生命危险,但为了养家还是得提心吊胆的干着,只是怎么可能会有生意,个个脸上都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
沧海葵紧张兮兮道:“那个河妖难道就在河底?”
陆沉说道:“有修行中人拿照妖镜试过,河底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沧海葵小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负责找到它。”
陆沉平静道:“你负责杀了它。”
沧海葵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半响后她不确定说道:“你不能顺手把那妖怪打死吗?”
“可以。”
陆沉平静道:“那就把剑还我。”
沧海葵面色一滞,重重哼了一声。
风庙村来了两个气质不俗的外乡人,村民们都带着审视与好奇的眼光。
虽然对方宣称自己是扬城齐郡守派来降妖的修行人,但毕竟有河妖传闻,谁都不敢上前主动攀谈。
沧海葵费尽心思都没有丝毫进展,最后陆沉只是随手丢了一锭金子,就引来了无数村民的嘘寒问暖,倍切关怀。
两人最后在陆沉选中的一户村民家后院住下,收拾好了房屋,沧海葵还是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
陆沉坐在板凳上,说道:“钱,权,女人,对于世俗人来说才算是大道理,而能让他们坦然受之的也就只有钱。”
沧海葵冷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自私自利?”
陆沉没有说话。
沧海葵觉得话似乎有些说重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犹豫了会道:”我们在这里住下干什么?”
陆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当初在渡口你说我的道不是你心中的道,那么你心中的道又是什么?”
沧海葵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硬生生憋出了四个字,“善恶有报!”
“修行路上只有利益,没有善恶。”
陆沉摇头道:“并且你真的以为世界上的善恶分的清楚?”
沧海葵觉得这是错的,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气呼呼说道:“反正我说不过你,但你就是错的,就是错的!”
陆沉又笑道:“那要是你认为的恶人在你面前,你能不能一剑劈了他?”
沧海葵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当然!我练剑就是为了这个。”
陆沉点了点头,站起身。
沧海葵疑惑道:“干嘛?”
陆沉说道:“找妖怪。”
接下来的几天,沧海葵就跟着陆沉在村子四周到处晃悠,久而久之,河妖没找到,倒是跟村子里的众人熟络了起来。
收留他们两人的是一个精明的中年妇人,男人就是小渡口的一位船夫,名叫阿牛。
模样憨厚壮实,并且对两人很是热情,时不时就带着几条从河里打捞的草鱼打牙祭,这在本就不富裕的村庄里很是奢侈。
就连沧海葵也不乏对这个热情的汉子有了一丝好感。
阿牛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陆沉见过,沧海葵见过,是一个看起来很天真无邪的孩子。
三口之家,虽然免不了平日里的磕磕盼盼,但好歹也算是其乐融融。
陆沉整日没有丝毫紧迫感,小村子里溜达一圈,弥落河溜达一圈,再在小渡口跟阿牛船夫闲聊,悠闲自在。
沧海葵有时候都觉得他纯粹是因为太累,所以才会想来这里休息几天。
不过她并没有被这种情绪感染,整日在院落里全心全意修炼那两把飞剑。
她心里想着若是真找到了河妖,一定要使出这辈子最厉害也最潇洒的一招,一定要让那个家伙刮目相看,最好把眼珠子也给瞪出来。
啪。
院门突然被缓缓打开,陆沉走了进来。
“出去逛逛?”陆沉数日里第一次说道。
沧海葵有些惊讶,揶揄道:“哟,一个人也知道无聊了?”
陆沉没有说话直接转头走了出去。
沧海葵哼了一声,不过也紧跟着跑了上去。
两人走在村子里,村头村尾的村民们都凑了过来,言笑中带着讨好,一直询问是否探寻到了河妖的踪迹。
少许村中的几个惫懒汉子蹲在一旁,满脸看好戏的看待这一幕。
以往来的修行者不多,但也不算少,哪一个不是最后灰溜溜的回去?
修行者?也不过如此嘛。
陆沉对这些鄙夷视线视若无睹,一路来到了村外的简陋渡口。
船夫阿牛正吃着粗糙干粮,妇人笑意温婉的看着,孩子在一旁玩耍。
这一幕说不出的温馨和谐。
阿牛看见两人到来咧开嘴笑了笑,问道:“小哥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
陆沉走到渡口边缘,望着宁静碧绿的河水。
这条河里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埋葬于此。
他平静道:“过来看看,然后随便聊聊。”
沧海葵走到幼龄孩子身旁,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啊。”
阿牛笑眯眯道:“这方圆百里的事情我都熟,可那个河妖就真是难为我了。”
陆沉随意蹲在一旁,右手轻抚清澈河水,说道:“这事情我大概弄清楚了。”
沧海葵瞪大了眼睛。
汉子也满脸惊讶道:“真的?以往来的那些仙人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是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陆沉淡淡道:“他们只是找错了方向而已,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妖精,仅仅只是一个人罢了。”
沧海葵插话道:“人?”
陆沉眯着眼睛说道:“对,一个不小心吃了妖丹的人,然后就控制不住体内的妖气,最终丧失了心智。”
沧海葵惊讶道:“妖丹?究竟是谁?”
“妖丹应该是出自水中,所以自然是最靠近河水的人。”
陆沉转头望向身旁的汉子,问道:“你觉得呢?”
名叫阿牛的憨厚汉子面不改色,一脸诚恳道:“小哥,我阿牛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明白你话中的意思,可你真误会我了。”
陆沉说道:“哦?”
阿牛拍着胸脯认真道:“我阿牛就是一个山里土生土长的汉子,从来没有吃过什么所谓的妖丹,以前也有人怀疑过我,但是我行得正坐得端,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您想想,若是我真有问题,以前的那些人看不出来?”
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并且异常的真诚。
陆沉神色淡漠,一脸的油盐不进,说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靠你这份心性,想来若是修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直默默听闻的妇人站不住了,向前踏上一大步,冷嘲热讽道:“仙师,你这话说的,半点证据没有,难不成是河妖没有找到,所以想拿俺家阿牛顶罪?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可就真丢了咱们郡守大人的面子。”
阿牛脸色也不太好看,冷哼道:“若是怀疑我吃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妖丹,自可检验。”
沧海葵一直注视着中年汉子的身影,没有发现半点异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陆沉站起身,笑了笑,“谁说吃妖丹的是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止让两夫妻脸色雪白,在沧海葵耳畔更是宛如平地起惊雷。
她猛然低头望去,一直站在父母身后的孩童,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当爹的在河里捞到妖丹,以为是宝贝,最后被儿子吃了下去。”
陆沉望着天空,缓缓道:“然后儿子变成了吃人的妖怪,可为了保护他,父母就只能帮着隐瞒,甚至有时候还助纣为虐。这真是个无奈的故事。”
陆沉字字诛心,接着说道:“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儿子早就死了。留在这具皮囊里的只有一个重新复生的妖孽。”
陆沉再低头望着那个看不清脸色的孩子,笑道:“若不是看着他们对你好歹有些用处,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把他们给吃了?”
阿牛再无先前镇定,浑身颤抖道:“胡说八道!”
那妇人紧紧抱着身后孩童,也不说话,只是泪流满面。
陆沉转头望着一直默默看着的年轻女子,说道:“动手。”
沧海葵面色挣扎。
扑哧一声。
妇人的哭泣声突然嘎然而止。
有一只手掌从妇人胸前穿了出来。
“吵死了。”
满脸淡漠的孩子缓缓收回手,抓住妇人的脑袋随手一扔,后者的身体整个直接坠入了河中。
他收回鲜血淋漓的右手,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平日里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瞳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疯狂狠戾。
“你们非要找死,我便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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