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飘叶舞半生缘》第014章 夜别

    破旧的中巴卷着尘土而去时，秋枫呆呆凝视着，直到一辆货车经过他身边响起一声刺耳的急刹声，秋枫才从幸福而又失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根本就无暇顾及司机的辱骂，反而是乐不可支地一溜烟跑离了车站。
    从这天起，他几乎已经分不清心中的叶宛欣和刚离别的沈芸了。秋枫也没了开始工作时不熟悉环境和同事时的拘谨，变得更开朗，甚至连教室走道中偷偷议论新老师的小女生们都经常赞秋枫在男厕里唱歌的声音太迷人了，长大了一定要嫁个小秋老师这样的男人。
    王怡也不再与秋枫接触，只是秋枫虽然住校时间少了，但他每次住在学校的时候，伴随他入睡的，仍是王怡弹奏的那曲《昔日重现》。
    心情愉快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秋枫迎来了他做老师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秋枫所教的班级，统考成绩大出所有人的预料，他所教的课程居然夺得了荆溪市的第二名。
    一片赞誉声也随之而来，就连平时里总是阴沉着脸的教研组长也破例开始夸奖秋枫，虽然秋枫明明能从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中听出些不自在，但有人讲好话毕竟还是挺受用的。
    秋枫开始认真地钻研起教学，他卯足了一股劲，决心要把班里的学生教出更好的成绩，争取全市第一名，说不定自己将来也能坐上史校长的位置。白天是紧张忙碌而又充实的，只是到了晚上，他常常坐在灯下发着呆，脑海中一会是叶宛欣，一会是沈芸，还时不时地斜起眼从窗缝瞟一下斜对面映在窗户上的王怡的身影。
    虽然何姐几乎每天都热情地邀请秋枫到她店里用餐，可秋枫总觉是怪不好意思的，只能偶尔装作放学后没事四处转转的样子，“恰巧”经过好味道小吃店时才进去叨扰一下。何姐呢也不失时机地开始把话挑明，甚至开始追问秋枫准备什么时候娶沈芸。
    秋枫虽然对沈芸已经一见倾心，为她的美色着迷，可想到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沈芸虽然漂亮，家境也很殷实，可毕竟沈芸是农村户口，秋枫估计家人肯定会极力反对的，以至于到了何姐几乎是逼婚的时候了，秋枫仍没敢把与沈芸交往的事说与家人商议。
    秋枫心中明白得很，虽然他长得不丑，却也谈不上很帅，家境也比何姐家差远了，但何姐这么热心地把漂亮的宝贝女儿要许配给自己，自然是有原因的。虽然早进入了九十年代，可人们的思维还是很难一下子放开的，尤其是户口问题上。何姐家有钱了，属当时有名的一个乡镇上少数几个“万元户”家庭之一，可农村户口还是让何姐在外人面前觉得低人一等。要是女儿沈芸嫁给了秋枫，那自己将来的外孙或外孙女就能有机会跟着秋枫报上居民户口，那时在乡巴佬眼中是何等的风光？
    虽然沈芸在车站离别的时候，没对秋枫有任何亲昵的动作，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说，可秋枫还是有了沈芸的联系地址，自然，那是何姐亲口告诉秋枫的。何姐不但把女儿的通讯地址给了秋枫，还不住地怂恿秋枫给沈芸多写信，争取来年开春就把婚事办了。
    从此，秋枫的夜晚又多了一个节目，那就是每周固定在周二抽空给沈芸写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沈芸的回信几乎没一个字，只是在信封里夹一张自己的照片。按她的解释，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工作又繁忙，写信是个苦差事。
    日子就这么简单机械地一天天过去，很快便熬到了第一个新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秋枫这段时间是充实的，因为他虽然瞒过了自己所有同事在大学里有一门挂科的事，但这毕竟牵扯到他能不能赶在教育局正式把他入编制时，拿到拿不到至关重要的大学毕业证书。秋枫除了上课，就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寝室内，埋头苦读了两周，这份认真劲，竟然不输当年高考冲刺的时候。
    元旦后，秋枫向史校长请了个长假。虽然因为即将举行期末考试，史校长又不知道秋枫将要去大学补考的事，一直板着脸不同意，可好在有刘教导出面。刘教导和史校长面红耳赤吵了一小时后，终于同意了批准秋枫的请假。
    虽然认真复习了两周，可秋枫对于那门学科能不能顺利通过仍是心中没底。他出发前的那晚，晚饭都没吃，呆呆地坐在床沿口，心中惴惴不安。有人叩门！那是秋枫熟悉的节奏，在王怡没说话时，秋枫已经猜到了是她。
    王怡有一个多月没找秋枫了，今夜的到访让秋枫感觉很意外。他赶紧开了门，客气地把王怡迎了进来，正忙着给王怡倒茶时，王怡莞尔一笑，声音甜甜地道：“小秋老师，不用麻烦了，我是给你送件东西来的。今天身子不大舒服，马上就回寝室早点休息了。”
    秋枫一怔，情不自禁关切地问道：“姐，你怎么了？要不要陪你去卫生院瞧瞧？”王怡脸一红，羞怯怯地道：“小秋老师，有些话是不方便说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只要多休息就行了。对了，好象你和好味道小吃店何姐家女儿在恋爱吧？要是你陪着我去，经过她家门口时，让何姐发现，她要是误会了你就麻烦了。”
    秋枫脸一红，语无伦次地道：“姐，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恋爱。”王怡笑了笑，故意岔开了话题和秋枫聊起了文学。秋枫的尴尬很快便消失了，和王怡正聊得投入时，王怡忽然狡黠地说道：“小秋老师，好多文学作品中，爱情是永恒的主题。”
    秋枫一个男子汉，从小就不大喜欢婆婆妈妈的情爱故事，只喜欢浩瀚的历史，不由得就这话题和王怡较起了劲。只是他很快便发现上了王怡的当，王怡没几句就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了沈芸身上。
    在争论中提到了沈芸，这让秋枫并没觉得有多少不自在，何况他对沈芸的想念平时一直压抑在心，无人可说，也不敢和人说。这时在思想开放的王怡面前，他就觉得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竟然把自己和沈芸如何认识并交往甚至何姐逼婚的事通通倒了出来。
    王怡听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秋枫疑惑不解地看着王怡，心中寻思：“莫不是王怡真的喜欢我，证实了我和沈芸在恋爱而失落？”
    谁知他这想法刚冒出，王怡竟似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瞄了一眼秋枫，又轻叹了一下道：“小秋老师，你觉得姐喜欢你吗？”
    秋枫脸一红，赶紧支吾道：“姐这么漂亮，又这么温柔，我哪敢瞎想什么呀？”王怡幽幽地道：“小秋老师，姐喜欢你，只是姐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你，而是你身上有他当年的影子。”
    怪不得王怡对秋枫一直另眼相看，原来是把秋枫当作了她的前夫。只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当作备胎，秋枫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荣幸还是尴尬。
    王怡又怔了好一会道：“小秋老师，不是我沷你冷水，我觉得你可以和沈芸交往，但婚嫁大事还是先观察观察，慎重点为好。我只是一个女人的直觉，感觉沈芸对你的态度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这句话让秋枫听得极不是滋味，甚至开始有了一丝讨厌王怡的感觉。王怡不再往下说了，她把手中的一只纸盒放在了秋枫的桌子上，轻轻地道：“小秋老师，姐在这所学校也不用再熬了，这个学期结束就能调到城里去了。姐感谢你，也觉得对不起你，在姐要走前，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这件东西你一定得收下。”
    秋枫惊愕地看着王怡，对王怡突然要离开的消息一下子难以接受。他楞了好一会道：“姐，你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调回城里。现在如愿以偿，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姐一直很照顾我，哪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呀？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王怡似笑非笑地道：“小秋老师，你先别急着拒收，你打开看看再说嘛！”秋枫疑惑地瞅了她几眼，从纸袋中拿出一只被报纸层层裹着的物件。当报纸被一层层剥开后，秋枫惊讶地发现，王怡送给他的竟然是一只紫砂壶。
    秋枫有点失望，对王怡道：“姐，我又不喜欢茶壶。这个你还是收回吧，姐真要送我东西，我就只要姐那本诗集。”
    王怡伸出一粒葱葱玉指，指着壶底道：“秋枫，你好好看看，这可是有名的大师做的壶呢！姐一共买了两只，一只用来给姐自己调动工作送人情的，这只就送给你了。你可以不喜欢茶壶，可不代表别人不喜欢。听说滨海人可喜欢着呢，你这次去滨海就送这把壶，说不定你的为难之处立马就能解决。”
    秋枫一怔，虽然他向史校长请假时说过是去滨海，可没向任何人透露他挂科要补考的事，王怡的口气似乎知道他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