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红在美女作家圈》第004章 雪上加霜

    下午四点多，萧憬的山寨机把他从恶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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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听，是出版社苏总的电话。从声音里，听不出自己那部小说是个什么结果，因为苏总这老家伙，向来古井无波，说话慢悠悠的，不带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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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这样，越让萧憬心里犯嘀咕：苏总早不来电话晚不来电话，为什么偏偏今天来电话，这与昨天自己的“壮举”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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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社离这儿不太远，萧憬赶紧擦了把脸，骑上那辆从修车老汉那儿花50元买的破自行车，向出版社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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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社，本来那儿存放着他的一个大大的希望啊，而现在，希望变成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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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出版社，萧憬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心里七上八下地进入设在二楼的编辑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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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老的和年轻的编辑们正在忙着，一个个低头看稿，从勤奋程度说，真是锄禾日当午的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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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认识萧憬，所以听到动静，一个个抬头招呼下，然后就继续忙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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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觉得，这帮编辑们的表情和招呼，与往日不同呢，有些异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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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态度最明显的是年轻女编辑兼女作家路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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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也是美女作家行列的人物，是萧憬三部书稿的责任编辑。前两部长篇小说都被她给枪毙了，所以萧憬有点怵她，萧憬想提出换责任编辑，却又张不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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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路琳看到萧憬时，目光里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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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压着心情看看路琳，想从路琳脸上读出：她认出照片上的骚扰男是自己了没有？要是认出来了，她作为一个年轻未婚女编辑，该怎样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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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琳脸上表情很淡，轻声道：“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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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道：“来了。是苏总打电话让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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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琳道：“我知道，本来这个电话应该是我打给你的，可苏总说直接给你打电话……走吧，去苏总的办公室吧，他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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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琳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了，她对我有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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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人一倒霉，这倒霉事接二连三？因为自己成了骚扰男，小说也没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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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萧憬还是有着侥幸色彩极强的期待心理，期待着自己这第三部长篇小说能够通过，再不通过，衣食成问题不说，自己的神经也快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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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跟着路琳走进苏总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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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在大学时是萧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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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有个外号叫老神，因为他16岁就写出轰动全国的中篇小说并一举成名，当时报纸上称他为神童，生活中人们便开始叫他小神。后来他大学也没上，又写了几部书，不过没怎么走红。尽管这样，他还是进了大学，当了教授，后来又转入这家出版社当总编辑，现在52岁了，小神早就没人再叫，改叫老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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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进去时，苏总正在翻弄一本封面刺眼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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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心里在打鼓，所以没有注意苏总在看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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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抬头见萧憬进来了，放下手里的书，一双老眼看了萧憬一下，目光里写满无奈。声音沙沙地道：“萧憬你来了？沙发上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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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坐在苏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这是个老位置，萧憬来过多次，每次都往这儿坐。每次这样坐的时候，老神都要笑呵呵地道：“不错啊年轻人，真的不错，越写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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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今天，苏总半天没吭声。脸上是一副怜惜加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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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从老师这目光里明白，自己的书出版彻底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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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甩干净了侥幸，先说话了：“苏总，是不是我那部长篇没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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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苏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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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外面一棵开败了花的白玉兰，喃喃地道：“变了，市场确实变了，网络小说也是越来越不好鼓捣了。那边花开这边叶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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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只说市场变了，倒没提照片之事。是他不知道，还是有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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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让萧憬寒心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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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道：“这是你给我的第三部没能推向市场的小说了。你知道，我也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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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的眼睛好长时间没有正面看萧憬这个曾经的得意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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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苏总才把眼睛转到萧憬的脸上，道：“萧憬啊，论感情，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忍心……可我是尽力了。你知道，出版社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有社长，还有十几位编委……再说，出版社也是自负盈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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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的心情沉重了，像心头压了一块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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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自己的处境，反而倒少了些难堪的感觉：肚皮都顾不上了，脸皮又值几个钱，那照片和报道的事，爱咋地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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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萧憬看到，在苏总办公桌的右边，躺着他的那部长篇。那可是他大半年的心血啊，40万字啊，这40万字，是从在网上发的160万里榨出来的。半年160万，算算每月要写多少，简直成了码字机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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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累得脸发白眼睛成了熊猫眼，萧憬却无怨无悔。他喜欢码字啊！可是，要有回报啊，这回报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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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有时写到凌晨，写得激动了还对着月亮无声地大叫：“精彩！我写得就是精彩！天才啊，我他妈的真是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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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部“天才之作”像一个窒息了的婴儿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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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萧憬默默地看那部书稿的时候，苏总也把目光投向这部书稿。要是时光倒退10年，这部书印出来，不发行百万册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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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路琳一言不发。当初她接到编萧憬的第一部书稿的任务时，她兴致勃勃，因为她知道萧憬是苏总的得意门生，又知道萧憬是个老网虫，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80后作家，说不定可以写出畅销书来，在自己手里捧出个韩寒郭敬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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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她加夜班把萧憬的第一部书稿看完之后，失望地望着窗外天空上的星星出了半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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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是第二部，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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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第三部书稿让她失望的时候，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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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萧憬已经悄然蒙蒙胧胧地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位置。她也希冀着这个气质上有着独特魅力的同龄人的书能够出版，希冀着通过自己的手推出一个新的80后作家，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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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的工作岗位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马虎，否则她就会被列入被炒的人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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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无奈地，她提笔在萧憬第三部小说的审稿意见上写道：文化价值指数：90；市场价值指数：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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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道：“社委会讨论决定，给你一次性生活补助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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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00元！省着花，能度过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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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3000元，萧憬也知道，是老师给他争取来的，要是没有这个老师，谁又会给你生活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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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屋里的气氛，让萧憬想哭。可男子汉的可怜尊严没让他的眼泪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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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个男人吗，怎么如此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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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看出了萧憬的极度沮丧。他沉默了一下，道：“萧憬啊，我今天想对你说，你这几年宅在书斋里写小说，是不是把社会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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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社会？什么意思？萧憬怔怔地看着苏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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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从桌上拿起那本他刚才翻弄的书，道：“这本书，责编刚交到我手里时，我看了十几页，就想把它扔到垃圾篓里去，想想责编既然交来了，自然有她的想法，我就把她叫来，问她，你怎么编这样的书？她反问我，苏总你不上网？网上炒得可火了，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本书竞争到手的呀。我说，整个一个垃圾！她说，是卖大钱的垃圾，你想不想卖大钱吧！说完她就气呼呼地出去了。我又把她那个编辑室主任叫来，他的观点和责编一样。既然这样，我就签发了。这本书，首发150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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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说着，眼睛看了看路琳。苏总说的这部书的责任编辑，就是路琳，出版社的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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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抬头看看那本书，啊？这不就是雪宝贝在书市上签售的《乳你到天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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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想说，这本书我看到过，作者也认识，可这话没有说出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这样的书，绝对成不了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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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听了，有点激动，道：“经典！是啊，当初我给你们讲课的时候，反复强调的就是经典。恐怕就是我的这种灌输，害了你们！萧憬，读者不认可的书，再有文学价值也成不了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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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路琳终于开口说话了：“苏总过去可是反对出这种书的。可是苏总思想解放，跟上了时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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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听了80后的这句夸奖，脸上顿时黯然。半响，他喃喃地道：“是啊，我过去是反对出这样的书，可出版社要生存，百十号人要吃饭，还要给国家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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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萧憬，苏总又道：“这本书先是在网上炒红的……萧憬你也是年轻人，不妨换一个写法，学学人家雪宝贝这样的网络作家吧，一本书在网上火了，大红大紫了，我们也就好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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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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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呆下去没意思了。萧憬道：“苏总，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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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站起来，走到萧憬身边，拍拍萧憬的肩膀，道：“萧憬，作为你的老师，对不住你啊。生活上有困难，就来找我。等你有了新书，还可和我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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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不敢再说话了，因为再说就带哭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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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刚走到门口，苏总从身后喊道：“萧憬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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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总把那本《乳你到天明》拿过来，递给萧憬道：“这本书，你拿回去看看，作个参考……看看人家是怎样把握市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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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想说自己已经有这书了，但看看苏总一脸的厚爱，就默默地把书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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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憬把《乳你到天明》夹在左胳膊下，就像夹住一只乳。他被枪毙的那部书稿，路琳帮他装在一个出版社做的广告袋子里，萧憬从路琳手中接过，沉甸甸地提在右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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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编辑们的办公室时，他们都还打声招呼，格外客气，不过在萧憬看来那表情就像从此永别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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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始至终，萧憬也没弄明白：出版社的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被报道性骚扰的事，但总觉得他们的表情言语难以琢磨，总觉得他们耻笑的目光打在他的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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