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 11 部分阅读

    理祈雨事宜,你每日里都在作甚?没办得几件事情罢?要是教外人看了我县笑话,饶不了你!”
    李佑连忙道:“属下最近家务事情多,耽搁了些。”他说的是实话,婚事也是家事,搞得李佑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至于上花船,那是工作应酬。
    陈知县斥道:“婚事自有父母高堂做主!你且安心差事,整日胡乱想些什么,东事西事的,无心公务倒有心去纳妾?不要偷懒懈怠!”
    “大老爷责怪的是,属下近日分心太多,今后定会收敛心思做事,绝无他想。”李佑低头认罪道。这陈知县怎么晓得他的婚事?
    被大老爷训了顿,李佑出来叹道,最近这几日乱了套,还是先专心办公罢,不去想婚事了,祈雨的事务除了祭天其他还没有着落呢,难怪大老爷发了火。不过被骂倒无所谓,别诛心问起那金粉东南十五州的怨气就好。
    天不遂人愿,李佑不去想,刘巡检却又找上门来了,似乎是搞定了李佑作官的事情。
    第集初来乍到第51章天上掉下个官位
    只见那刘巡检闯进公房道:“真是巧了,原来贤婿居然也在县衙里啊,本官有好消息告诉你。”
    直接从贤侄升格成贤婿了
    对于刘巡检,李佑已经麻木了,见礼让座不提。
    那刘大人喝了口茶道:“贤婿这茶还是这样差,如今都是家人了,不该见外,去我那里拿些。”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罢,李佑也懒得说话,低头不语。
    刘巡检并不以为意,自说自道:“本官年纪过半百,身体日衰,巡检司这辛苦事渐渐力不从心,早想归家休养。按本朝制度,我这巡检乃是世袭罔替的,怎奈子息不茂,小妾生的幼儿年方七岁,暂时无法袭替。所以本官想了个法子,让你来作十年的巡检。”
    当九品的巡检?李佑惊得猛然抬头道:“这怎么可能?”
    刘巡检呵呵笑,“你似乎不知道本朝有借职这制度么?”
    李佑当然不清楚
    话说这大明朝,自甲申大乱之后,军制大变,分成了精锐募军和地方乡军两个系统。地方乡军中低级武官任职依然采取甲申之前的老传统,那就是武官袭替制度,包括巡检,按照父死子替兄终弟及的顺位规矩继承职位。
    但有特殊情况就是,如果父亲去世或者年纪大了无法再任职,而儿子年纪尚幼也无法担当职务。那么这时,有种借职制度。允许从兄弟和子侄等亲戚中选人来暂代职务,便叫借职,待到真正的继承人成年后,借职的人再把职位还给正牌继承人。
    刘巡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正妻只生了女儿,但小妾却在他四十多岁时候生了个儿子,今年才七岁。于是刘巡检想着让女婿来借职担任十年巡检,十年后再把职位还给已经成年的自家儿子。
    还真能去做官啊李佑乍听此事忽惊忽喜,差点冲动就抱着刘巡检大腿叫声好岳父,他女儿就是个猪也认了。
    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了,又想起些问题。李佑问道:“听刘大人这说,借职的都是兄弟或者侄子,女婿是外姓子辈,只属于两可之间,兵部能准?”
    刘巡检答道:“当然能准,本官教卢尚书准了就是。”又看李佑不太相信,又傲然道:“本官年轻时是做过卢家的打手,不,是护院。后从军立了大功,承蒙卢尚书关照才有这个巡检官位。这几日便去见了老主人,求得他准了。”
    李佑平息了心里的激动,迅速考量起此事,权衡番倒是有利有弊的。利处就不说了,作官的好处谁都晓得。但作这个巡检弊处也不少:
    是,不能当辈子,只能作十来年,过了十年还是平民,再好的前途也是场空,给别人铺路。
    二是,这年头文贵武贱,虽然甲申之后武官地位有所提升,见了文官不必磕头,礼仪上可以分庭相抗。但在当权的文官和士子眼中,武官尤其是低级武官哪里算得上官员。
    三是,自从穿越以来,自己筚路褴褛磕磕绊绊的好容易创出点文才名头,有那么点点声望了,能被文人士子们稍微看的入眼些,不至于见了面就拂袖而去。现在转身就去作了小军头,那之前的风流名士形象还能不能保住?之前的苦心难道要都白费了?
    最后,打了几次交道,从哪里能看出刘巡检是如此诚恳厚道的人?他没有别的亲族子弟么?敢平白送外人个官做。
    想到这里,李佑谦虚的躬身推辞道:“在下才浅德薄,难当重任,还请刘大人从宗族子弟之中另择贤良之人罢。”
    刘巡检赞道:“不愧是本官看重的人,此时尚能沉心静思啊。”然后猛得拍桌案说:“事已至此,今日你我岳婿自当交心!我明白对你说了罢,我不敢让自家子侄辈来借职,他们都是我刘家族的人。十年后,只怕出现刘备借荆州的故事!这样借职不还糊里糊涂赖下去的事情,我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李佑恍然大悟,原来刘巡检有这个顾虑。若借职给他这个外姓,十年后想耍赖,还有刘家宗族来出面斗争,他也实在不姓刘,根本保不住这个兵部名册上的刘姓世袭职位。但若是刘巡检借给了本家子弟,出现耍赖不还事情,只要那借职的人经营得当,只怕还真敢赖了官位去。
    刘巡检说的口渴,灌了两口劣茶道:“本来我还担心你这小吏太文弱,招了婿干不动武职闹出笑话,正在犹豫着。恰好那日见你在北丘寺打山门,也是好生猛敢,才晓得你不是没有血气之勇啊,就此放了心。”
    揍了和尚的最大后果终于显现了,难怪那日刘巡检高度评价了李典史殴打和尚的行为也难怪佛家因果报应学说如此流行
    眼看刘大人和他的好女婿谈的其乐融融时,风云突变,刘巡检突然翻脸张嘴骂李佑道:“说千道万,本官差点忘了,你这混账当真不为人子!”
    李佑正边敷衍刘巡检,边盘算得与失,冷不丁听这句,糊涂了,时不知如何应对。
    “前日夜晚,你在花船上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我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刘巡检面带恼色责道:“我警告过你,小小年纪不要狂嫖滥滛,你当耳旁风了耶?”
    李佑连忙辩解道:“刘大人错怪了,流言蜚语不可信,在下只是在船上讨论番诗词文学而已。”
    刘巡检冷笑道:“之前你的名声虽然也就那样,但本官却是仔细查访过的,除了你家小妾,你也就和叫李媚姐的关系密切些,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不堪。以你这个年纪地位,大体看来还算是个知道节制自爱的,不然本官敢把女儿嫁给你?”
    说着说着,刘巡检的嗓门又高了起来,“本官秉着良善之心,不欲欺瞒,将我家女儿情形如实相告。可你却何为?之后跑到花船上纵欲无度,这是做给谁看的?是做给我刘家看的吗!你敢说不是吗!”
    李佑还真有点这个心思。
    刘巡检站起来脚踢翻了桌案,走到李佑面前,瞪眼逼视李佑。
    李佑夷然不惧的与刘巡检对视。这手法太老套了,不就是恩威并施的主意么,九品武官的脑子也就这点谋略了,估计还是从哪本演义小说看来的。摸不清底细小爷对你还有点心虚,现在都清楚明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小爷哭着喊着求你,九品巡检的武官只能当十年,小爷完全是可做可不做的。
    刘巡检见李佑坦然自若不受威吓,不由得干笑两声,说:“李小子,不要自作多情。本官看中你,最大的原因可不是你这些狗屁才华,而是你这身子!”说罢忍不住大笑而去。
    刘巡检看上的是李佑的身子?没错。
    接不接受呢?李佑整天都在想这个事,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多大选择余地,这年头父母之命不是只说说的。还是接受现实罢,这种妻子,就当请回来尊佛像在家里供着。
    这些都不是当下着急的事情,至于现在还是专心公务别让大老爷再发火了。
    第集初来乍到第52章青天是这样炼成的
    这天,是虚江县祭天的庄严大日子,县衙全体官吏基本都要出动,县学的学官和生员也跑不了,统统被勒令去列队站台,亦有士绅代表在李典史晓以大义后,非常自愿的主动捧场的。
    清晨,大老爷从县衙出发前,李佑忙碌的口干舌燥,指使杂役们将大包小包行李装箱,还备有遮阳盖水桶等若干物事。
    等陈知县从县衙出来时,看到小山样的箱笼,那真是惊奇无比。
    留守县衙但出来送行的黄师爷也莫名其妙,这李佑即便想表现自己,也不必如此夸张罢。过了,太过了。
    陈知县咳嗽声,黄师爷上前问李佑道:“县尊仅是去北郊祭天,又不是远行,你收拾这多物事作甚?简直浪费公帑。”
    李佑答道:“用得到,用得到。”
    “县尊去祭天至多半日,你却说用得着?你昏头了!”黄师爷道。
    “半日?”李佑疑惑道:“这些日子老先生没有在意祈雨的事情吧?属下特意派人在城门和码头处,向过往客商打听周边诸县的事况。得知那府城吴县的县尊,全套官服连续三天三夜不下祭台,甘受风吹暴晒之苦跪求上天,前日昏倒于台上,抬回县衙时满城百姓蜂拥而至,皆哭拜于路边,高呼青天慈父大老爷!”
    陈知县年轻的脸庞不禁暗暗抽搐下。
    “之后那长洲县的县尊。”李佑继续说道:“祈雨以来结庐于郊外,每天清晨日出上台祷告,嘴中念念持续终日,直至黄昏日落下台。日日如此,至今口舌哑裂几不能语,犹自以笔代嘴,书写经文不停,满县百姓蜂拥而至,皆泣拜于祭台下,高呼青天慈惠老父母!”
    陈知县年轻的脸庞再次抽搐。
    “还有那”
    “真啰嗦!”陈知县烦躁的打断了李佑的情况介绍。
    “所以,属下提前备好这些物事。有何不妥?”李佑小心问道。
    “这”黄师爷也为难了,以他的见识也实在料不到居然会出了这种情况,这年头都是怎么了?那府城吴县的知县自虐也就算了,府县同城嘛,大家还都能理解。在知府眼皮子底下当知县,有时候不卖力气没法混。
    但长洲这个知县简直不合时宜,他倒是自虐的爽了,但使得周边别家知县如何自处?难道不跟风自虐就表示不如他爱民重农?黄师爷最讨厌这样的人。
    最关键的是以陈县尊的功力,只能说勉强达到了对别人狠的程度,还远没有修炼到能对自己更狠的层次啊,与同行比自虐万万比拼不过的。
    李佑早有腹案,眼看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上前献计说:“大老爷公务繁劳,没有空久拜祭台么。属下从黄老先生处听得古代有先贤,久旱时某日清晨立誓曰,若至午时不下雨,便积柴火自烧以示诚心,赢得万民称颂,午时果然下了雨。这做法时间短见效快,大老爷何不效仿先贤?”
    不下雨就烧自己?谁敢保证求就下雨?陈知县瞪视李佑咬牙切齿道:“贼杀才!汝唯恐[奇书网整.理'提.供]本官不速死耶?”
    黄师爷悟到了什么合扇拍掌道:“此法大善!县尊不妨试。”
    李佑便小声和陈知县说了几句。之后,李佑又指使杂役道:“你敲锣沿街去喊,叫县内百姓去看大老爷祭天。”
    此后县衙众官吏全体步行出城到祭台,那县学师生和若干士绅已经在等了。陈知县看了众人两眼就上祭坛去祈雨,只有李佑陪同侍候,在边打打下手。
    什么焚香奉献祷告烧纸跪拜之类的流程不赘述了,祭台下也渐渐集中了群百姓。
    程序暂时完毕,陈知县便走下祭台,当众人面吩咐李佑:“你去办些柴草,积于台上点了火,务必使火势长明,至午时不得熄。”
    “大老爷这是何故?”李典史死命睁大眼惊讶问道:“还请明示。”
    陈知县环顾四周人群,沉痛道:“治下久旱无雨,乃是本官德行有亏,罪在身却连累黎民百姓,吾不忍也。在此立誓,若午时无雨吾当蹈火自焚,明心意于上天,求甘霖以救苍生!”
    “大老爷万万不可!”李典史脸面极度扭曲地大叫。
    陈知县斥责道:“还不快去!你敢抗命耶?”
    李典史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步三回头无奈而去。不过仅仅片刻,他就带着几个杂役背了大捆柴火,堆在祭台上点着了。两个杂役不时看顾,添加柴木。
    二百多人便齐等候着,直到过了午时,依旧(fqxs)天上无云,骄阳似火,滴雨不下。众人皆汗流浃背,拿眼去看陈知县,难道大老爷年轻气盛的真要去玩火自焚?
    也是陈知县平时做官崇尚威严作派,和官衙里的吏员并不亲近,众人对他也称不上熟悉,此时也都猜不准大老爷的心思。
    陈知县站于火边叹道:“罢了罢了,必是吾心不诚,不能感彻天地。为民祈雨,吾何惜此身!”言毕迈步慢慢向火堆里去,官袍宽大,袖子已经开始燃着了。
    却听有人大喝声:“属下无礼了!”便见那李典史横空杀出,本欲拦腰抱住,但忽然觉得抱男人太恶心,登时改抱为抓,奋力拉住陈知县腰间玉带,扯着嗓门喊道:“大老爷社稷股肱!怎可如此自轻性命!”边说边扑打掉陈知县身上火势。
    都到这个时候了,近处县衙干官吏谁还能不明白?纷纷跪地道:“是我等署吏施政不明,触怒(shubaojie)天意,大老爷何必自责!”
    陈知县大怒(shubaojie)道:“你等要吾违誓耶!人无信何以立于天地间!有誓不应,上天安能赐下甘霖乎?吾奉皇恩守护方,该担其责!休得多言!”
    此时,百姓中有人分群而出,直奔台上,跪于陈知县脚下抱腿泣道:“小民虽然性命卑贱,斗胆请代大老爷赴火祭天!”
    有那河工所书吏叫王忠的看便心道,原来是李典史的手底下的白役张三,不知道修了什么福气,能来抱知县的大腿。
    又有百姓奔于台上,跪地大哭:“青天大老爷到任以来万家生佛,安能弃我县万民而去!小民亦愿以身相替!”
    小吏王忠看继续心道,原来是李典史手下的另名白役李四,不知道修了什么福气啊哈!我还愣这做甚,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想至此,王忠上前大叫:“大老爷向来仁心慈意,难道眼看百姓去赴死吗!誓约重还是百姓性命重耶?敢请大老爷以黎民为念!”
    历史小车轮又滚动了,自此王忠和袁明两个同房小吏的人生道路出现了分叉。
    面对群议纷纷,陈知县闭目潸然泪下曰:“尔等陷吾于不义也。”
    人群里有本县著名技多不压身的帮闲孙及抓住时机振臂高呼:“大老爷仁义爱民,甘愿蹈火,真乃青天父母,我县三生有幸有大老爷做主!大老爷不能去!”
    顿时带动人群齐声高呼青天父母!
    至此可以收工!
    虚江县志记曰:时任知县陈公,因久旱无雨,怜悯黎民,欲焚身以示心诚,奈何威望素著,火方着官袍即为百姓群僚所阻,后无奈又誓曰,日不雨,日不换火损官袍。呜呼!牺牲虽不成亦不失其青天父母之名,为时之名臣也。注:其后效仿者甚众,皆东施效颦矣!
    第集初来乍到第53章过雁不会拔毛
    手导演完祭天典礼,李典史出了头大汗。
    幸亏这个场面里不需大老爷什么演技,只要像平时样面无表情大怒(shubaojie)斥责即可,都是他熟门熟路的,好歹也做了半年父母官了,进入角色确实很快。值得提的是,陈知县最后闭目潸然泪下那刻,绝对是演员与角色彻底融合之后才会有的超常出色发挥,得到了围观百姓的致好评和欢呼。
    反倒是李佑自己,不但是导演,还兼任主要配角,很受考验。他需不停地变换出惊讶无奈激动等多种复杂表情,另外又有飞身拦人的动作戏,还要注意不能抢了主角的风头。
    其实现场很简单,以上如此复杂的说辞,都是李典史在县衙内部吹嘘用的,县衙这些老江湖,才不会相信真有青天。
    次日,李佑坐在公房内思量道,祭天典礼完后,也该办些其他法事。但他也真不想再去找和尚道士了。前头说过,国朝神力资源丰富得很,还真不缺各种神仙。
    就拿这虚江县说,钱多庙也多。城里大点的庙有城隍庙关帝庙龙王庙姜太公庙潮神伍子胥庙财神庙等等。之外各行业敬奉的木匠神织造神铁匠神酒神等大堆专业小神仙,很多也是有小庙的,尤其是县内极盛的丝织酿酒木器三大行业。
    李佑考虑勒令这些庙全都抬神祈雨去,管它灵验不灵验呢,有个虔诚样子给众人看就好。至于佛道这样拥有合法官方组织的教派,自己是没法强制的,且靠边去罢,小爷不侍候!
    正想时,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门子禀报说本县城隍庙的人来找他,李佑心道来得好,便让请进来了。
    这各地城隍,都是国朝初年太祖皇帝敕封过的,县城隍封作显佑伯。城隍庙都由当地官府修建,规制与官衙十分雷同并非巧合,官方色彩很浓,所以庙里的人能出入县衙也不奇怪。
    李佑等了片刻,却进来位穿着奇怪的妇人。年纪三十二三岁,生的虽然美貌,但也端庄而不妖冶。奇怪在穿着似道非道的袍子,头顶莲花束发冠。
    “你似是城隍庙里的韩神婆?有何贵干?”李佑倒是认出来了。这样打扮的也就巫祝类人物了。平日里城隍庙由庙祝管事,这个韩神婆便是本县城隍庙庙祝戴某的妻子,在庙里接待女客的。
    韩神婆低头不敢与李佑对视,小声答道:“小庙有事相求,恳请先生准予小庙抬神游街,以祈求甘霖造福众生。”
    话说回来,抬神游街这事情,以前比较随便。但本朝天子严格重申了制度,前年刚下诏曰:无特殊端由,只许法令年节和神尊生日才准游街,其他时间不许,以免扰乱民生。两年来,江南因为这事拆了二十多个个滛祠。
    但两月大旱也应该算是诏书所说的特殊情况了,农为国本这四个字,是举朝上下从皇帝到知县谁也不敢反对的,至少表面是不敢反对的,大旱就是动摇国本的事情,还能不算特殊情况?
    批准抬神游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李佑奇怪的问道:“此事不该庙祝来说么,为何是你来?”
    听李佑如此发问,韩神婆粉脸红,想起昨晚丈夫对她那番话:“我的乖乖,你明日去寻那李典史,他为人出了名的风流好色,耳根子易听妇人之言。你且拿出姿色软语相求,他怜香惜玉无有不准的,说不定还能给我们些便利。想必在那官衙里,他也做不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举动,你也吃不了大亏。说成了好事,必要教我庙抢在前头。”
    这戴庙祝还是不了解李佑,他若见到李佑当初怎么暴打苗春桃和羞辱姚兴儿的,就会不作此想了。但巧的是,韩神婆的请求和李佑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比请贪得无厌的僧道花费似乎小多了。
    看着对方扭捏羞答的,李佑纳闷了,你如何说来也是个在庙里迎来送往的人,也年过三十了,装什么害羞女子?莫名其妙,懒得再问,便道:“此事准了!且拨你十两银子作游街花销!记得要祈雨,万万不可离了题,不然本典史饶不了你们!”李佑还是不够老到,习惯性的就拨下十两银子,心里还觉得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了很划算,比和尚划算多了。
    “那真多谢李先生了。”韩神婆虽然年过三十,声音和皮肤却都娇嫩的很。事情如此顺利,她心里又惊又喜的,莫非真如丈夫所言,李典史冲着她的姿色才如此痛快?想到这里,韩神婆的脸又羞红了。
    此时那同房的书吏王忠出外回来,正好撞见这韩神婆脸腮微红神思不属的走出去,不禁好奇问李佑道:“敢问先生,那韩神婆来做甚的?看上去满脸春意,你把她怎么了?”
    李佑倒没瞒着王忠,把抬神游街的事情告诉了他。王忠哎呀声道:“何必给她十两银子,你就是找她要十两,她也是肯的!”
    李佑满脸疑问。
    王忠答道:“先生看来不信鬼神,不常进庙罢。本县城隍庙和关帝庙争香火争得厉害,因为这俩神仙管的事多有雷同了。今年不知为何那关帝庙香火日盛,城隍庙就冷清了些。那戴庙祝必是想借祈雨这机会抬神游街,大造个独家声势挽回局面,招徕香客吸引香火。倒贴给你钱也要办的。”
    王忠说到这里,忽然觉察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先生你深思熟虑,必有定计的,属下不明真相,自作聪明胡言乱语多嘴了!”心想我就不信你这样的人不明白这个,必然是那美神婆许了你好处!
    自己还真是欠缺经验啊,李佑心里感慨道,油水到了嘴边都不知道怎么吃进去,还得靠老道的人去提醒。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跑得了庙祝跑不了庙。神棍的钱,勒索起来不会引发民愤,更不觉得良心不安。更何况本县还有这么多家庙。
    再说那城隍庙的戴庙祝,见自家娘子不但顺利办成了事情,居然还领回十两经费,心里不由得疑虑万分疑神疑鬼:为何李典史不索要好处,反而拨给十两银子呢?自家娘子和李典史之间发生了什么?
    开始怀疑因为娘子这颗红杏出了墙,叫你卖脸去没叫你卖身!能占点小便宜不用多掏好处费就可以了,没让你牺牲自我拿银子回来!于是戴庙祝在家里闹了通,逼得那韩神婆指着神像发毒誓说绝没有做出背叛夫君的苟且事。
    虽然使戴庙祝稍稍对帽子颜色安心了,但心头疑云还是环绕不去,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这衙门胥吏都是过雁拔毛的狠角色,为何偏偏李典史本次分文不取反而给了十两银子?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啊。
    太诡异了!只见胥吏要钱,没见过给钱的,这十两银子烫手的很哪。莫非是李典史想通过这道手,安全的把银子从官库转到自家腰包?那样的话自己真不能不识相,还得去拜拜李典史。
    第集初来乍到第54章躺着也中箭的名声
    傍晚李佑回到住所,发现小竹竟然忘了从里面插好门栓。这点定要批评,太没有安全意识了。走进门里,就见金宝儿和小竹在院子里说话。他心生恶趣味偷偷藏住身形,想看看她们做什么。
    小竹把李佑前两天上花船后换下的那件衣服展开搭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拉着金宝儿来仔细翻看。
    “到底有几个呀?”小竹问。
    “个两个三个”金宝儿嘴里念道,最后对小竹说:“姐姐我就分辨出四种香气,另外还有两种胭脂,肯定不会是传闻中的十个。”
    “四个也很多了,老爷真不知害臊!”小竹恨恨道。
    又是夜御十女的传闻终于流传到家里来了,上午时候她们还没听说,想必是下午不知道哪家婆娘来串门嚼了舌头。李佑重重咳嗽声,走进院子,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道:“门栓为何没有插好?下次要注意些!”
    正在议论老爷绯闻的金宝儿和小竹突然听见李佑说话,小心肝儿齐齐吓了跳,两人低头上来迎接,心虚的不敢去看李佑。
    李佑看这俩的姿态暗暗好笑,忽然想起自己的婚事,这两人也算是半个家庭成员,直都没有告诉过,今天就说说罢。在屋里,李佑将刘家的事情大概说了说,便问:“这桩事情,你们如何看待?”
    金宝儿答道:“老爷想怎样便怎样。”点都不出李佑意料。
    小竹等金宝儿说完,立刻就发表意见:“这刘家小姐多可怜呀,听得奴家心里不忍。老爷是个大善人,定要发发好心娶了她罢!”
    李佑狐疑的盯着小竹,她这立场明显有问题啊,是为谁说话?
    有不良心思的小竹被李佑看的不自在,借口煮饭落荒而逃。未来的主母,那当然是越丑怪越好了,我才不想让老爷娶个好看娘子,嗯,我真的都是为宝姐姐着想的,小姑娘心道。
    这边不提,却说那夜没有睡安稳的城隍庙戴庙祝,他今天清早就匆匆来到县衙侧门,对门子行个礼道:“在下求见李典史李先生,烦请差役传个话。”他也是在衙门走熟的,不用事事给门子好处。
    那门子却道:“李先生今日不在。”他倒没骗人。
    若是别人,此刻定然给门子几文钱,打听李佑去向。但这戴庙祝也是关心则乱,听李佑不在,心下就想,这必是李先生拒见我了,他年纪轻轻便能做上典史,岂是简单人物?其中定有什么深意的。
    说起来戴庙祝也是个多思多虑的人。登时就想到,难道李先生真看上了我家娘子,平白给娘子赠银示好,却又拒见我,二者皆是暗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这戴庙祝身材短小其貌不扬,运气好娶了个花样的娘子,平时面对妻子心里自卑的很,也难怪会这样胡思乱想。
    戴庙祝再想,李典史平时名声虽然风流好色,可听说这方面品格还好,并不做欺男霸女的事情,不然他昨日怎敢让自家娘子来县衙。想到此略略宽心。
    可是又想,难道李典史惯用这种背地里的阴私手段,所以才恶名不彰?
    越想越是纠结万分,戴庙祝浑浑噩噩的回到庙里,看着自家娘子就堵心。
    县衙这边,在那戴庙祝走了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求见李佑的,却都是各庙的庙祝。他们想法和戴庙祝样,都来请求抬神游街的,还有要请求设庙会的。以前他们都在观望,后来看祭天都祭了,觉得再来个祀神也不为过罢,恰好都凑在今天过来了。
    这些人听门子说李佑出去下到乡里去了,不知道何时回来,便都聚在县衙对面的老唐茶铺里起闲聊,顺便看等不等得到李典史。
    其中有个精明人,是关公庙的贾庙祝,在此处不见自家的对头戴庙祝,心里起疑。又到县衙门子那,塞了个钱串子,问道:“这两日城隍庙可有人来过么?”
    “来过两次。”得了好处的门子自然如实答道:“昨日那城隍庙的韩神婆独身来见李典史,二人谈了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步履匆匆脸面酡红。今天大早戴庙祝又来求见李典史,得知李典史不在后便走了。”
    真相只有个!这该死杀千刀的!贾庙祝自觉洞察了内幕,心里不由得大骂戴庙祝。回到老唐茶铺里对同行们道:“诸位同业不必苦候了!李典史今日故意躲出去,不会见我等的!”
    怕众人不信,又道:“方才我又去县衙打听了,那城隍庙的戴矮子不要脸皮,昨日将自家好娘子送与李先生享用了!李先生不见我等,必定是戴矮子这个绿帽龟在背后弄鬼!他这人多疑的很,今日清早还来县衙打听李先生行踪,确认了李先生真的出去才安心看我们的笑话!”
    贾庙祝说出来,众人居然都信了。来这李佑的名声实在风流,二来韩神婆在他们这行也是人人皆知的美人,三来有些动向去打听便知,贾庙祝没必要骗人。
    当即有人拍案道:“戴矮子这是要吃独食!他献了自家娘子,肯定得了李典史准信的!难怪我昨日听闻城隍庙在招揽闲汉,必然是筹备起了!”
    又人道:“不找李典史了,我们求见其他老爷如何?”
    马上就被别人否决了:“此事既不是鸣冤告状,又不是要害事情,我等身份也卑下,大老爷自有体面不会见我等;另外那周县丞王主薄如今都是只会晃脑袋的老爷,何事也做不了主;但能做主的黄师爷和李典史不是丘之貉也差不远了,找他更无用。”
    贾庙祝提议道:“我们且各自回去先筹备,另遣人在此候着。李先生总不能不回县衙,等他回来我们起面见,人多势大他总要顾忌几分,我们各庙也是有神灵庇佑的!”
    众人皆同意了,便分头而去,心里都有了主意。
    那李典史到底干什么去了?
    原来这日李佑大早刚进县衙,便被门子告知大老爷急着找他。到了知县官房,却见黄师爷也在。拜见过后,还不等问话,就被使派道:“县东北的朱家集和大春庄昨日因为祈雨发生了械斗,出了人命,你去将这事平了。”
    这不就是舅父家那里么李佑对陈知县道:“好教大老爷得知,这朱家集乃是属下母家,涉及亲戚是否应避嫌?”
    黄师爷惊讶道:“原来朱家集是你亲族的庄子,上次严家不提了,你去那里有人支持更好,赶紧把事态平息了。”
    事不宜迟,李佑立刻领着张三李四和几个衙役,要了官船,向朱家集出发。此外还回了趟住所,拿出尘封已久的仿春刀防身。只是这吏员衫服佩刀未免不伦不类的。
    然后庙祝们番揣测,清白的李典史躺着也中箭了,都是风流名声所累。
    第集初来乍到第55章欲擒故纵的把戏
    却说李佑乘船出了县城,往东北方向而去,路上只见河浅渠干。地势低洼地方还好些,有些地势高的地方,那庄户民众成群结队,老少妇孺俱都出动,手提肩扛的浇灌田地,个个愁眉人人苦脸,半天竟不见个笑容。
    这和县城里的繁荣喧嚣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李佑不禁感慨道,同样场大旱,城外城里截然不同,这个时代的江南就已经有二元化的社会了吗?乡里民心如此,难怪因为祈雨的械斗会出闹出人命。
    水路走到最后差两里时,因为水浅不能行船了,李佑和手下只好上岸步行。
    这朱家集,大都是庄户人家,富裕程度比起西水镇差得多,放眼望去许多住的都是土墙茅屋,李佑舅父家砖墙楼房十分醒目。他这舅父,家里有百多亩地,雇了十几个长工,每年百来两银子出息,闲居度日而已,当了族长后顺便处理些族里的鸡毛蒜皮事情。
    到了舅父家,领着手下进了门。却见在家的表哥表弟集体到前庭迎接,吓了李佑跳,从未有过如此待遇,连连拱手道:“折杀我也,小弟我如何当得起。”
    留了手下在前厅喝茶,李佑又进了后院,舅父朱知方正笑眯眯和他家请的教书老先生下棋。这舅父年过五十,但保养的不错,脸色尚有光泽,他看到李佑招手道:“好外甥,如今可有出息了,当年我便看出你不凡,别人还都不信。”
    李佑赶紧上前几步对舅父行了大礼后,站起来笑着说:“舅父真会说笑,我记得当年你抱怨我母亲只会生儿子,弄得表哥们没有现成的媳妇。”
    朱方作色瞪眼道:“小子胡说!分明是你父亲先抱怨我家不会生女儿,使得你们兄弟二人没有便宜占。”说完也后悔道:“可惜!看你如今出息样子,舅舅我也是很懊悔,生不出女儿,白白便宜了别人家。”
    舅甥二人寒暄完,那旁边老先生也停了棋,却站起来给李佑见礼。这拘谨样子看就是没有功名的老童生,在朱家混两碗饭吃而已。
    见面完毕,李佑便问道:“械斗是怎么回事?”
    朱知方答道:“久旱无雨,我朱家庄民抬出本处土地神,巡游境内祈雨,那大春庄的刁民认为我们侵犯了他们的地方,纠集四周村民大打出手。”
    这事其实很简单,朱家集和大春庄虽然是近邻,只隔着条土路,两村便以此路为界。虽然近,但两村供奉的却不是同个土地神,在庄户人家心里,两村便是属于不同土地神管辖的。
    那日朱家集抬土地神巡游,过了作为界线的土路,大春庄的村民看到了,便感到受到了欺辱,召集了和他们同样供奉另土地神的周边村民,和朱家集村民大打出手。
    李佑颇感无语,这都叫什么烂事,不过是这边土地神像越过了村民心目中的条线而已,就导致了大规模械斗,来之前还以为是两边抢水打起来的。这和上辈子听到的为了几厘米宅基地打几年官司的笑话有何区别?
    愚昧啊。
    李佑懒得再详细问这件事,又问道:“出的人命是谁家的?”
    朱知方叹道说:“是我们这边个叫朱知礼的。家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可怜,可怜。这人太实心了,殴斗时冲在最前方,不当心就被群殴死了。”
    这名字好耳熟,李佑回想了二十来章的时间,不就是上月那个女儿被严家管事看中的人吗。
    这时听见有人在前面喊:“朱伯!村口又要打起来了!”
    李佑闻言便带着手下人,在舅父的陪同下匆匆向村口走去。果然看到两伙村民各有几十人对峙,还好没有动手。
    个衙役得了李佑命令,上前站到中间大喝:“县衙公差在此,尔等不得轻举妄动!”
    那两伙人,朱家集村民见是族长陪着公差来的,顿时都面有喜色,甚至还有几个能认出公差头目是族长外甥;而那另方,不由得心里产生几分紧张,有胆小的已经朝后缩了。
    李佑也犯了难,原以为已经械斗完了,只是来收收尾交差即可,没想到撞上了剑拔弩张的场面。不想被戳脊梁骨的话,朱家集必然是要去偏袒的,但若是惹起大春庄民愤,闹出乱子,也是个麻烦事。
    却见大春庄方向过来个人,到李佑面前行礼道:“鄙人姓方,是城里严府派到这大春庄的管事,敝处的刁民给先生肇事了,罪过罪过。”他不认识李佑,只管叫先生,但心里也猜出几分,且先巴结着。
    姓方?严家的管事?李佑心下明了,这就是那个指使范五诬陷他的方管事了,不知道为何被赶到这村里了。难怪小爷找不到你,你倒送上门了,当下李佑似笑非笑道:“贵庄的庄民人多势众,我不敢去训斥,劳烦管事去说教说教。”
    两旁衙役们均是疑惑不已,不知道李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方管事便走到大春庄村民人群前,整个大春庄都是严家佃户,他哪里惧怕这些村民,斥责道:“你们这些刁民!放着田地不打理,只晓得胡乱斗殴,分明都是偷懒耍滑,还惹来公差拿问,快快散了!”
    其实方管事说的都是真心话,土地神什么的,和他这个外来户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但这些庄户争斗来争斗去的,影响了地里农活,这才是他最关心的。被发配到村里当个庄头已经是很惨了,若是上缴的收入再少了那更要命,管事只怕也没得做了。
    李佑看方管事果然训斥起佃户,心中暗喜,又走到方管事身边说:“他们倒也不是无事生非,毕竟土地老爷之间冲撞了,情有可原”
    方管事“呸”的声,不屑道:“乡下愚民,什么土地老爷,顶个鸟用。”
    李佑偷看那大春庄佃户,皆有愤色,敢怒(shubaojie)不敢言。觉得时机已到,当场按住方管事肩膀,对手下道:“给我拿下这厮!”便有人掏出绳索绑了方管事,又怕他胡乱叫喊,嘴也给堵上。
    这下真是两边讨了喜。朱家集村民心道果然是自己人,上来就拿下了对方的管事。而大春庄村民刚受了气,便有人出面解气,也是暗爽,何况这方管事平时在村里行径也不招待见,什么管事不管事的,和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被抓就被抓了,左右不过是严家再换个管事罢了。
    李佑对着两方人群各拱手道:“乡亲们给在下个面子,不要争斗了。值此大旱,当以生计口粮为重,难道斗气不休,放着田地不管等来年饿死吗。今后土地爷爷注意些,不要再过界就是。”
    能为土地神打架的村民,其实从另个意义上说还是挺淳朴的,两边都觉得县里来的李公差很给自己面子,自然也要给李公差的面子,于是就散了。
    第集初来乍到第56章盛名之下
    看日头已经是午时了,舅父朱知方对李佑道:“家里备下了酒席,你们吃过再走。”
    李佑点点头,与舅父同向村里走去。路过家办丧事的门口,李佑猜测这就是那械斗丧命的朱知礼家。恰好此时,院门门板吱呀声开了半扇,露出张标致美艳的好脸儿,犹自还带着几分天然清纯气,这小娘子正值十七八岁年华,猛然看见外面群陌生人,小手抖又吓得把门关上。
    那些衙役都知道这村是李佑母家,不敢放肆调戏。但李佑却对她上了心,没想到这破村里竟然有如此出色的女子,难怪上回那孙管事死缠着要买去当妾。
    酒席间,舅父朱知方称赞道:“小二果真大出息了,原先舅父还担心衙门不公,见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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