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各有艰难。平常百姓要为了生计奔走,权贵要为了保住富贵努力经营,他为了皇帝的这份信任要日夜坚守,而贵为皇上也为了某些目的,舍弃了一些东西,那如今就是承担成果的时候了。
想起那个美丽温柔,每次见了他,眼里从来不曾有鄙夷的女子,他忍不住也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总管,”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太监凑到跟前打断了万全的出神,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惹得熟悉他小动作的太监心头高高提着,谦卑的低声禀告道,“大总管,翰林院唐翰林求见,说有重要之事禀告皇上。”
万全起身,手里拂尘作势掸掸身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尘,这才看向远处殿门口,等候在长廊下的身影。
这位唐大人擅长下棋,又长的仪表堂堂,文质彬彬,平日还算得皇帝的喜爱,偶尔会被宣来下棋喝茶。
这个时候,皇帝正是苦闷的时候,兴许下两盘棋还能缓了心情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他就道,“我进去通报,你们请唐大人过来等候。”
万全平日最是油滑,又得皇帝的信任,他若说从中作梗,朝臣们谁也别想见到皇上。
这会儿既然这么说,几乎唐大人觐见这事就是成了。
小太监下意识捏捏袖子里的金豆子,赶紧笑嘻嘻跑了过去。
皇帝果然召见了唐大人,眼见天气炎热,他额头布满了汗珠子,还赏了他一碗凉茶。
结果,唐大人拿出一本奏折,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万全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后悔放唐大人进门,万一皇帝恼了,他就是“帮凶”,也不会有好下场。
爬的高,摔得重,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别看平日恨不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却每日都像走在火炭上,一不小心就容易尸骨无存。
他壮着胆子,趁着给皇帝换茶的功夫,偷偷瞄了一眼,只“姚家”俩字就惊得他差点儿托不住手里的茶壶。
再看唐大人,面色沉稳,半垂着头跪在地中间,倔强又耿直的模样,真是让他恼怒又不好发火。
他怎么就忘了,这位唐大人是岳麓书院的核心弟子。而岳麓书院的周山长几乎是把姚先生当做亲兄长一样,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搭救姚家父子。
先前听说周山长病倒被弟子送回书院修养,他还以为偃旗息鼓了,没想到,这是又开始新一轮“攻势”了?
想起皇帝先前的坚决,他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叹气。
可惜,这一次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皇帝沉默良久,居然说道,“拟旨,免去姚沐寒,姚长鸣二人苦役,居北地,不得回京。”
“哎,”万全惊讶之下,应声都错了,赶紧躬身改正过来,“是,皇上。”
唐翰林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皇帝没有叱责,居然这么容易就免了姚家父子的苦役。但这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啊,山长说了,以姚先生开创新算学的功绩,足以免罪,回归京都。如今皇帝没说免罪,只说免去苦役,甚至仍旧不准回归京都,这同他的打算可是相差太远。
“皇上,”他磕了一个头,开口还打算再说话的时候,皇帝已经把奏折扔回了他身前,恼道,“出去!”
唐翰林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敢触怒龙颜,捡了奏折塞进袖袋,再次磕头,才慢慢退了出去。
万全给殿角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机灵的上前等候皇上的吩咐,万全就追着唐翰林跑了出去。
“唐大人留步,”他紧走两步,扯了唐大人站在一根环抱粗细的廊柱后,低声问道,“大人到底禀报何事,一会儿老奴也好替您在皇上跟前周全两句。”
唐翰林本来就没打算直接走掉,毕竟没有看着圣旨写出来,他也担心皇帝突然改变主意。
左右过些时日赵盛那忤逆奸贼的折子送来,众人也会探知,他早几日告诉万全也没有什么不可。
于是,他悄悄把周山长的折子递了过去,万全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末了眯起了眼睛,心头对姚家父子是一万个佩服。
贵妃被赐死,八皇子被扔出宫去,姚家拘禁,姚家父子发配北地挖矿做苦役,其实就是变相的死刑了。没想到,姚家父子不但没死,居然还折腾出一个什么新算法。
如今周山长也赶到北地去了,一点儿小事都能被他利用帮姚家翻身,更何况还是开创新算法这样的大事,若是真像周山长所说,普通孩童习学也年就堪比积年老账房,那推广开去,是不是三五年后,会写算在大越民间就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他心里即便翻江倒海,但脸色上却是半点儿不显,手下的折子递回去,他只应了一句,“唐大人放心,姚老先生值得整个大越百姓敬重,老奴身份低贱,但也盼着姚老先生有回京的一日。
如今皇上还在气头上,能赦免老先生和大先生的苦役,就已经很不错了,唐大人不可强求。老奴定当督促,早送圣旨出京,早解老先生的辛苦。”
“多谢大总管,”唐翰林听得欣喜,有万全这个皇帝心腹帮忙,圣旨几乎就不能出什么变故,他收了折子的时候,毫无烟火气的递过去一张银票,得了万全笑眯眯又嘱咐几句。
这般,他才放心出了宫。待得下午时候,有快马出京去宣旨,一直盯在宫门处的唐家下人飞跑回去送信,他又赶紧修书一封,派家里信得过的人手日夜兼程送去北地…
夏风熏人,炽烈的阳光更是一个好帮凶,两者合在一起,使得白日的永隆街头,几乎是人影寥寥。通常太阳西斜的时候,夜幕降临,才是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刻。
当然这是对普通京都人而言,还有一个时刻同夜晚一样稍显凉爽,那就是凌晨。
每到大朝会的日子,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就有各色的轿子或者马车从永隆的东西南北四城跑出来,小溪汇海一般,流往永隆中间皇城。
有昨晚贪恋夜生活的官员,到了皇城门口时候,还要在轿子里眯一会儿,直到宫门开启前一刻,他们才在小厮的伺候下用冷帕子擦了脸,然后赶去门前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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