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 116 部分阅读

    —这个观点同样适合李国英他们这些汉人;至于新入旗的满八旗,在邓名心中他们和那些没有血债的绿营俘虏并无区别。不过刚才听到被俘佐领的话,邓名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或许是太超前了。他望了眼对面的皇营,禁卫军官兵正严阵以待,没有丝毫动摇或是向明军投降的样子:“可能在这个时代,唯敢自称对满汉两族视同仁的,就是我吧?”
    “想活命吗?”周开荒斥责那个蒙古八旗佐领道:“你们想证明自己不是满洲鞑子吗?好,去打头阵,去把鞑子皇帝抓出来见提督,我们就饶你们命,还能给你们个官做做。”
    蒙古人闻言楞了下,迟疑着说道:“愿意为朝廷效力,不过小人有很多兄弟都重伤了,再说我们也没有武器。”
    “还想要武器,你当我们是蠢货吗?”周开荒冷笑声:“放心,会给你们藤牌和木板的。还有,别想装死,刚才你们抵抗的劲那么大,身上破了道小口就想装重伤,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邓名扫了周开荒眼。邓名曾经下令不得驱赶俘虏冲阵,因为在邓名的观念里,被俘和投降是两回事,他从来不打算像吴三桂强迫西营去攻打李定国样,强迫敌军的俘虏充当攻打敌军的炮灰先锋。而之前明军上下也认可了邓名这种人道主义的理念,不再强迫俘虏献投名状,但显然在周开荒的心目中,汉族战俘是人,而蒙古战俘不是。
    不仅周开荒个人这么想,任堂也在边上催促道:“还想拖延时间,再逃回去给鞑子皇帝效力么?还是你以为我们的刀杀不了人?”
    “确实有好多人是重伤不起了”那个蒙古佐领嘴唇哆嗦着,他知道几百个同族人的命运就取决于他的回答。周开荒听到他这句话立刻目露寒光。
    “是,小人知道了。”蒙八旗的佐领不再多言,而是面冲着邓名跪下:“久闻提督信义无双,只要提督句话,答应小人伤员不会被处死,我们这就去把鞑子皇帝的首级给提督取来。”
    蒙古佐领准备答应周开荒的要求,只要有口气的蒙古兵就要充入敢死队,他们能不能活命就看造化了。但在对清军进攻中受伤的蒙古兵,这个佐领希望邓名能够保证收容他们,而不是刀捅死了事。
    “受伤的就不必上了,我会让人给他们包扎伤口。”邓名答道:“兄弟父子都在的,可以选个留下。凡是受伤的,我会像对待我军中的伤员样,给他们食物和药物,直到他们痊愈。”
    “提督恩德。”那个佐领重重地向邓名叩了几下头。然后就在明军士兵的监视下去选拔突击队员了。
    “提督,”在邓名说话的时候,周开荒直没有出声反对他的决定,不过等那个蒙古人走后,周开荒忍不住说道:“鞑子都是野兽,恩义对他们没有用的。”
    “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邓名轻声说了句。
    “提督说得不错。”周开荒重重地点头。在他看来,养活蒙古伤兵纯属浪费粮食,伤兵就算爬不上皇营的营墙,也能浪费禁卫军的弓箭不是嘛。
    “提督这样做也好,他们若是想让小儿子小弟弟能活命,自己就得真拼命。”任堂倒是想通了,反而称赞起邓名的决定来:“要是他们认真打仗,倒是比用刀逼着他们上去强。”
    明军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前准备,大批的辅兵已经赶到,他们把工程车的零件从车上卸下,熟练地装配起来。同时拉来的还有十门青铜炮。在安置这些攻城武器时,卫兵报告由蒙古人组成的敢死队正等待着邓名检阅。
    八百蒙古俘虏中有六百人都加入了敢死队,邓名视察了遍(fanwai.org),又从中剔除了上百名轻伤员——明军认为他们都是轻伤,但邓名觉得他们的伤势已经很重,无法完成进攻的任务。除了这些伤员外,邓名又挑挑拣拣,把他认为过于年轻的蒙古兵也都摘了出来。经过邓名的选拔,敢死队的数目从六百个人变成了三百个人。
    “给他们盔甲,不要让他们光着膀子上去。”邓名下令把从蒙八旗营地里缴获的武器还给他们,只要他们背得动,就是想套两层或是三层甲胄也可以。
    在这三百个蒙古人的面前,邓名从箭壶里取出了支羽箭,双手各握着边,大声对他们说道:“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无论你们是否攻下了皇营的营门,我都会善待你们那五百同胞,战后他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我绝不会勉强。”
    邓名说着就把手中的羽箭掰两断,扔到了地上。
    “若是我违反诺言,有如此箭。”接着他又从箭壶里取出了支,用双手紧紧握住:“如果你们在战场上负伤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治愈你们的伤势。”
    掰断了第二支箭,邓名又取出了第三支:“如果你们受伤致残,我会给你们终生的津贴,保证你们会有栖身之地,能够在屋檐下躲避风雨,桌子上有足够填饱肚子的面饼。如有违反,我邓名有如此箭。”
    “提督也未免太宽大了,这帮鞑子要是残疾了,提督还真养活他们辈子吗?”蒙古人去套盔甲的时候,周开荒再次抗议道。邓名宣布对明军伤残老兵实行赡养时他举双手赞成,但现在他极力反对把受益者扩大到蒙古人身上。
    “反正残疾都是要养辈子,我宁可残疾的是这些蒙八旗,而不是我们的人。”邓名不咸不淡地答道:“凡是在我旗下作战的人,我就会给他们上保险。”
    “什么是保险?”
    “打完这仗以后就告诉你。”
    蒙古人的突击队每二十人为小队,接到攻击的命令后,小队披着至少双层甲的蒙古兵推着冲车向皇营的营门攻去,还有小队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蒙古兵举着盾牌在两侧掩护着他们。
    刚才见到明军把投石车和青铜炮拖出来后,清军就小心地躲避到了墙后,只留下少量的监视官兵。
    现在见到蒙古人推着冲车过来,御前侍卫们就声唿哨,涌到营墙和望台的盾墙后,瞄准那些敢死队员。而在清军开始向蒙古人射击时,明军的攻城武器也纷纷开火,刚才他们已经通过几次校射,把投石车的目标锁在了皇营的营门附近,沉重的石弹,包裹着燃烧着的稻草向御前侍卫的方向砸去。
    第14节强攻上
    《孙子兵法》中认为,当攻击者的兵力达到防守者的十倍时,强攻城池就不再是吃亏的行动。随着攻城手段和武器的不断进步,有理论认为,这个适合强攻的攻防比例降低到了三比:即在攻防双方都拥有足够的器械精良的装备和正确的训练这个理想的状态下,只要进攻者的兵力达到防守者的三倍,那么对城池展开强攻时,攻防双方的损失就基本会持平,若是攻方的兵力进步提高,防守者的损失就会开始超过进攻者。
    明军的甲兵在远处列队备战,些辅兵不停地给投石车装弹,向御营投去块块的石弹,邓名骑在马上,认真地观察着攻击的效果。
    呼啸而去的石头虽然声势惊人,但绝大多数还是没能给禁卫军造成伤亡,很多从皇营的营墙上飞了过去,击中墙体的石弹也大多砸在墙体的底部,虽然给皇营的营墙造成些撼动,但对墙头的禁卫军士兵并没有太大杀伤效果。
    “武保平他们把营墙修得太结实了。”邓名边说,边伸手拿起马鞍旁的葫芦,仰头痛饮了几大口水。这个抱怨只是随口提罢了,邓名也知道皇营的营墙必然要修得非常坚固,八旗虽然麻痹但也不是睁眼瞎,如果营墙修得不堪击,那他们绝对不会让顺治入住。
    墙头上的禁卫军不停地向蒙古人射击着,邓名看到已经有蒙古人倒下了,但到现在为止,他只看到有块石弹命中了营墙上的盾牌,大概把两三个禁卫军撞开,他们是否毙命仍然存疑。
    皇营的营门两侧腾起硝烟,这是禁卫军的鸟铳在开火,相比弓箭,鸟铳对披着重甲,缓缓前行的蒙古人现在有更大的威胁,几轮鸟铳就让四个蒙古兵倒地不起。
    这时明军的青铜炮也开始参战,它发出比对面鸟铳要响亮得多的雷霆声,不过邓名却没有看到炮弹打到哪里去了。
    “看来我需要训练专门的炮兵。”这些投石机和大炮都是辅兵在操作,运到明军营地的时候并不长,辅兵也没有太长的时间进行训练,有限的点训练时间大都花费在如何快速拆卸它们以跟上大部队。而且在明军看来,大炮和投石机明显属于辅助兵种,只是用来敲破营墙的,主要工作也是力气活——拆卸搬运装填——类似于辅兵的工作而不是甲兵的搏斗,对勇气的要求还不如推冲车高,所以它们统统被交给辅兵去料理。
    邓名虽然觉得炮兵不应该属于辅兵,不过他手下的甲兵里没有精通炮术的,邓名以前觉得没有必要把队精通搏击战术的士兵调去伺候这些攻城器械,所以也就没有多加干涉。
    “等我返回四川以后,还是应该训练炮兵,把炮兵归属为常备军建制。”邓名把葫芦在马鞍上重新系好。大炮的动静可比投石车大多了,无疑会引起更多的注意,不过邓名知道至少今天是绝对安全的,可以无所顾忌地使用大炮:“今天定要结束战斗,拖到明天就有些不安全了,要是苏克萨哈遏必隆提速赶来,我就未必能平安顺利地撤回江边了。”
    身处江南敌境,邓名对任何可能导致重大伤亡的战斗都竭力避免。
    又有几队蒙古人的小队被派了出去,向皇营的另外几处发起攻击。看到这些蒙古人背着引火用的柴火靠近营墙后,他们对面的营墙上就立刻出现了大批禁卫军的身影,开始对这些突击队进行拦阻射击。
    “敌人出动了多少弓箭手了?多少火铳手了?”邓名转身询问身边的军官。蒙古人的敢死队从几个方向攻击御营,所以他无法看清每条战线上的敌人数目。
    卫士立刻向邓名报告,现在各处营墙上出现的禁卫军总数已经超过五百人,其中射手超过半数,正在轮番攻击从几路靠近的百余名蒙古敢死队。
    “嗯。”和已经知晓的数字比较了下,邓名知道敢死队已经吸引了禁卫军的主要远程攻击力量并且将他们分散了:“让我们的射手出动吧。”
    两千名明军辅兵奉命上前。这些天他们也都进行了基本的射击训练,不要求他们能够精确射击,只要能够知晓如何开弓如何避免被弓弦反弹伤到手臂如何进行仰射就可以。这些明军辅兵每人带着壶箭头上缠着油脂的羽箭,手持着根火把,他们把火把插在地上,将羽箭引燃,然后搭上弓弦。
    “预备——放!”
    军官声令下,两千支火箭就密密麻麻地窜上了天空,向皇营那边漫撒而下。
    “预备——”
    “放!”
    又有片火箭飞去,随着次又次的射击,围在皇营四周的明军弓箭手由于频率不致而渐渐失去了同步性,这个同步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差,最后完全失去了秩序,每刻都有火箭被射上天,每刻都有火箭向着营内落下。
    最后明军军官放弃了指挥,每个辅兵射完了他手里的壶箭后,就会把火把留在地上,拿着弓转身走回后方,这时就会有另外个辅兵拿着壶箭迎上前来,从退下来的同伴手中接过弓,走到火把的位置开始他的十次射击。
    “不要让贼人靠近营墙!”索尔图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每时每刻都有火箭从天而落,这些火箭既不整齐而且还是盲目地乱射,所以威胁并不是很大,只要留心就能很轻易地躲避开。但可怕的是它们数量众多而且刻也不停歇,而禁卫军士兵无法每时每刻都眼观六路,不时有人被冷箭击中。要是被射到了盔甲上还好,只是受惊而已,但总会有箭刺中缺乏盔甲保护的薄弱环节,滚烫的箭头带着火焰射入人体,让受伤的禁卫军士兵痛不欲生。
    皇营的占地面积并不大,所以有时还会有从背后飞过来的火箭,索额图也几次被从脑后飞来插入他面前地下的弓箭吓了跳。
    有经验的御前军官都很清楚,对于这样的敌人,正确的防守方法就是集中批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利用营墙的掩护在内侧排开阵势,然后根据营墙上的指挥,对外面的敌军弓箭手展开反击。由于敌人不清楚防守方的弓箭手位置,而敌人的动向可以被营墙上的自己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对射,防守方会有很大的优势。
    但现在的问题是明军在兵力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禁卫军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攻击对方的弓箭手。更糟糕的是皇营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内部适合弓箭手列阵反击的空地也很有限。刚才有个御前军官想组织百名弓箭手进行反击,但还没有开始就放弃了,几个适合的空地位置直有大量的火箭和石弹落下——设计清军营地的明军很清楚清军的反击手段,对营地的内部结构也了如指掌,所以邓名安排了三成的投石车和弓箭手不停地向这些地方招呼——这当然是种对火力的极大浪费,而且统统由辅兵组成的攻击队的准头也差得塌糊涂。但禁不住明军在数量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明军不但可以忍受这种火力浪费,而且还能基本保证这些可供利用的阵地上始终不断地有矢石落下。除了那些奉命进行持续压制的部队外,本该射向营墙的火箭也由于准头问题而经常性地光顾这些地点。禁卫军观察了会儿,认为这种消耗是无法承受的,而不得不放弃了反击计划。
    索额图又闪开道迎面而来的火箭,奋力从营墙上探出头,从盾牌的缝隙间观察着营门外的战况。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个蒙古人,不过总是有新的蒙古人被派上前来,冲车也被前赴后继的蒙古人推倒了营门前,正在撞击着皇营的营门。
    “射箭,射箭!”索额图大声吼叫着,扼守营门的禁卫军官兵有不少都是才入旗的新丁,但他们都勇敢地探出身,全力攻击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蒙古人。
    “啊——”
    个禁卫军士兵在全神贯注地探身攻击时,冷不防被根流矢击中,惨叫着个倒栽葱摔下了营墙。
    另外个禁卫军士兵毫不犹豫地替补上前,奋不顾身地探出身去,继续攻击明军的敢死队。
    不管之前有什么流言,现在营外是数以万计的明军,如果这堵阻挡在禁卫军和汉人之间的营墙失守的话,没有个满人认为自己能够活命,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上!
    对面声炮响,营墙猛地晃动了下,这枚炮弹击中的营墙位置距离索额图不远,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墙头,才没有被晃倒。这时又有枚石弹呼啸而来,它没有像大多数炮弹那样从墙头飞过去或是砸在地上,而是扫到了两面盾牌,把它们撞得粉碎。两个用力撑着盾牌的禁卫军都被这巨大的冲力弹飞出去,四肢挥舞着落向后方。
    “射箭!”索额图脸上也被飞屑擦出来条口子,但他完全没有感到疼痛,见弓箭手的轮替出现了个空暇,他不假思索地飞身上前,从地上拾起还沾着血迹的铁弓,探身向前,狠狠地箭向着冲车上射去。
    不过索额图奋力的箭并没能刺穿蒙古人的盾牌,只是给已经插满羽箭的牛皮大盾上又加上了支而已。禁卫军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进行场防守战,所以没有预先准备火炉油锅之类的器械。
    “石头!”索额图退后步,回头向营内高喊着,蒙古人还在撞门,他需要士兵去寻找所有的重物以便攻击。
    第14节强攻下
    营门前,个蒙古兵在地上吃力地爬行着,他的头盔和甲胄上插满了羽箭,刚才在用力举盾掩护同伴时,腰上还中了火铳击。重伤的蒙古人小口吐着鲜血,艰难地喘息着,背负着身上沉重的铠甲,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回爬,在背后的地面上拖出了趟血迹。
    努力从皇营前爬开时,这个蒙古兵仍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嗖嗖破空声,还会有新的羽箭插在他的身旁,背上被猛地撞了下,这个蒙古人知道自己又中了箭。
    “为什么还要攻击我?”重伤的蒙古人觉得眼前开始发白,脑袋也昏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他竭力保持着清醒,边继续手足并用地缓缓爬行,边不甘地想道:“我已经没有战力了。”
    背后的营墙上,个禁卫军仔细地瞄准着目标,把手中的弓拉得满满的,在松弦的同时还发出了声充满仇恨的大喝:“哪里逃!”
    羽箭斗地射出,狠狠地扎在了正在爬远的那个蒙古兵的小腿上,把他钉在了地面上,被击中的蒙古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他翻滚着想伸手去拔出小腿腿肚子上的弓箭,但却怎么也够不到。
    “呸,死吧,叛贼,蒙古鞑子!”禁卫军怒(shubaojie)气冲冲地吐了口痰。如果有汉人敢在他面前用“鞑子”这个词,这个禁卫军士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抽刀杀人,但这并不妨碍他称呼蒙古人为鞑子。作为个入关后在北京长大的旗人,他已经接受了对蒙古人的这种蔑称。
    根火箭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从这个禁卫军的头盔颈甲结合处射入。猎手转眼间变成猎物,禁卫军两眼翻,就倒地不起了。
    不到个时辰的战斗,已经让充当敢死队的蒙古兵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其中的重伤者即使想挣扎爬离战场,也会受到满怀恨意的禁卫军的攻击;而在这期间,禁卫军则已经有三百人阵亡或重伤。
    “满八旗的战斗力不容小看啊。”明军的统帅在战场的远端,对左右评价道:“我们以十五倍的兵力优势,还有大炮投石车,攻打这么个小营地,个时辰居然还没有打破营门,也没有摧毁敌军的斗志。”
    看到营门处的蒙古兵又变得稀疏起来,邓名下令再派两个小队上前:“队去协助撞门,另外队可以先帮助他们受伤的同伴退下来。”
    “救活了就得养他们辈子了。”周开荒嘟囔着。
    “总比他们畏缩不前,让我们的人上去好。”任堂对这个命令大表赞同,不过他反对用敢死队的人去做这份工作:“提督,我以为不如去问问那些不用上阵的蒙古人,看他们肯不肯去救前面受伤的同伴,要是肯去也发给他们盔甲。”
    “好吧。”邓名点点头。军官们能够同意对蒙古兵采用视同仁的伤兵待遇,他知道做到这点很不容易。
    远处的皇营上空,升起了越来越多的黑烟,在个时辰里明军已经轮替了七八轮弓箭手,向清军倾泻了几万支火箭过去。大部分火箭都在落地以后很快熄灭,但也有些引燃了周围的东西。皇营的围墙塔楼都是木制结构,在修筑的时候只进行了简单的涂泥防火处理,虽然防火层并不是很厚,做得也不是很彻底,但御前军官们在检查时对此并没有什么担忧。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这只是个临时的宿营地,在不大的范围内有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和两千武装的禁卫军,没有什么火势能蔓延开来,或是不能被及时扑灭。
    “营内的水井,应该是在这个方向上吧?”邓名举起马鞭,朝着皇营遥遥指:“分出二百弓箭手,专门覆盖射击水井。”
    “遵命。”
    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污,索额图退到营墙后面,用力地大口喘息着。从开战以来他就直在营门的位置上指挥作战,好几个资深的禁卫军军官都在他身边战死了,都是被流矢或石弹击中。索额图能够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比那几个遇难的资深军官更敏捷或是反应更迅速,只是单纯的运气好而已。
    对苦战中的禁卫军来说,休息是种奢侈,也只有索额图这样的军官才有机会得到,普通的禁卫军士兵根本没有从高强度的战斗中退下来的可能。现在皇营内到处都需要人手,越来越多的火箭引发了越来越多的火势,负伤而不得不退下营墙的禁卫军都被调动起来,去扑灭营地里的火焰。
    除了救火以外,禁卫军还需要收集手边的木料来修补受损的营墙,好几处营墙因为遭到明军不断的炮击而破裂,开始摇摇欲坠。禁卫军帐篷的支柱都已经被拆了下来,送到营墙边备用,只有马厩仍然完好无损,禁卫军始终在那里留下了大量人手以保证它的安全。
    索额图坐在墙角喘着粗气,他看到又有批禁卫军举着盾牌奔向水井的位置。就在刚才,落在水井附近的火箭突然多了起来,更多的石弹也来凑热闹,好几个正忙着提水的禁卫军猝不及防,没能躲开突然增多的敌军火力,被射倒在水井附近。
    每个禁卫军的脸上都显得十分狰狞,死亡的压力无休止的战斗和忙碌,让每个禁卫军官兵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每刻都有人倒下,现在禁卫军官兵对突然倒在身旁的同伴已经视而不见,再也没有人会扔下手中的工作去拉那些倒地的人把。还有很多人已经把盾牌扔在边,在营地里快速飞奔,再也不肯花时间去观察周围的天空是否有射过来的箭;即使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石弹落在身边时,禁卫军官兵很多也只是会冷漠地看上眼,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这种对死亡的麻木,暂时性地提高了禁卫军的战斗效率,但也让他们的伤亡人数持续地上升。索额图也是如此,当他休息的时候,前后有几支火箭向他坐着的位置飞过来,但索额图根本懒得起身躲避下,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这些火箭未必会击中自己——他也没猜错,确实都没有击中他,只是其中有两支距离他非常之近。
    最靠近索额图的那支火箭恰好射中了块裸露的木头,原本在上面的泥土防火层已经被明军的炮击震落,这支火箭因此没有熄灭,而是烘烤着周围的木料,渐渐发出了焦臭的味道。
    索额图抬手挥出刀,把潜在的火灾隐患击落到地面:“营墙外围是不是快要着起来了?”索额图心里想着,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边,现在就算营墙外壁开始燃烧,禁卫军也没有办法去扑灭,所以想也是白想,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
    “皇上召见。”个禁卫军士兵突然出现在索额图的面前,对他大声喊道。
    “知道了。”索额图从地上跃而起,跟着传令兵向顺治的位置跑去。
    顺治目前的这座营帐是除马厩以外保存得最完好的建筑物,几十个禁卫军举着盾四下巡逻,把每支落在上面带火的羽箭都及时清理掉,营帐内还摆着圈水桶,以备不时之需。
    “营门战事如何?”见到索额图,顺治就厉声问道。
    “皇上放心,奴才们把守得如同铁桶般。”索额图恭敬地低头回答道。蒙古人撞门的时候,几十个禁卫军就在里面顶着,任凭蒙古人再三攻打,营门依旧(fqxs)是安然无恙。
    “勤王兵还没有到吗?”顺治很清楚勤王军连影子都没有,否则营墙上的禁卫军肯定会立刻来报告他,但顺治还是忍不住问道。
    “奴才觉得,多半马上就要到了。”索额图的回答正是顺治的愿望。
    “御前还能支撑多久?”顺治迟疑了下,还是把这个问题吐出了口。
    “皇上尽管放心,是贼人快要支持不住了。”不等索额图说话,另外个禁卫军军官就大声说道,他是经验更加丰富的资深将佐。
    “暴雨不终朝。”这个将佐铿锵有力地说道:“邓贼这个时辰里射了至少十万支箭,显然他也知道勤王军随时能到,这已经是他的全力击了。他还能有多少支箭?多少火药?他的投石车打了这么久,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但顺治闻言眼睛亮,索额图和其他的禁卫军官兵听了后也都是眼前突然亮,立刻把胸膛挺直了。
    “说得不错,勤王军定是快要到了,邓贼终究是强弩之末了。”皇帝大喜道:“速速通报全军,务必要让每个人都听明白了。”
    “喳!”索额图和其他的禁卫军官兵都大声应是,然后分头跑出顺治所在的营帐,鼓舞着每个见到的禁卫军士兵。
    “邓贼快要力竭了!”再次冲上营门旁的营墙上后,索额图感到全身似乎重又充满了力气。现在禁卫军的伤亡已经超过五百人,营门前的守兵明显变得较之前稀疏起来,但他的话语却让所有疲劳的禁卫军官兵都看到了希望。
    索额图指着远处的明军阵地,横在那里的用来运输羽箭的大车确实已经十车空了七八车,在刚才那个佐领的提醒下,营门的禁卫军官兵果然发现有些明军的投石车已经出现了故障,停止了攻击。
    “看!”个眼尖的禁卫军士兵指着远处的明军阵地,对同伴叫道:“贼人有异动。”
    “哦。”索额图和周围的官兵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从远处移动过来的明军马车。
    他们看到群明军的辅兵围在这些新到的马车旁边,从其中的几辆车上砍断绳子,掀开遮布,取下了上面的东西,迅速把它们组装起来,个新的投石车显出了轮廓。
    还有更多的车辆继续前进,开到了明军弓箭手战线的后面。
    张又张的幔布从马车上扯下去,露出了车上满满的货物——又是十万支箭被运到前线,明军的辅兵纷纷走过去,把他们的空箭壶再次装满。
    第15节出降上
    批蒙古伤员被他们的同伴救了回来,有些明军辅兵走上前来,把伤员带到阵后,解开他们的盔甲给他们包扎伤口。见到邓名真的遵守诺言并没有给这些伤员刀后,提心吊胆的蒙古人松了口气,忍不住轻声欢呼起来。他们也知道,即使得到医治,重伤员死亡的几率依旧(fqxs)很大,不过总算是确认邓名不会出尔反尔了。
    又有几十个蒙古敢死队员上前攻城,邓名看着已经部分起火的皇营营墙,估计禁卫军绝对无法坚持到日落,就是能不能抵抗到午后都很难说。除了大炮和投石车以外,邓名还准备好了爆破工具,因为明军估计到禁卫军会在营墙上拼命地抵抗,战斗意志肯定比以前遇到的绿营强很多,所以并不打算在禁卫军造成很大消耗前让爆破队去冒险——邓名也不愿意把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交给蒙古人操作,冲车在蒙古人的手里只能用来攻城,无法威胁到明军。要是给了他们爆破车,万有个蒙古人舍身护主那就麻烦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可能没有出动爆破队的必要了。
    “启禀提督,”个传令兵来报告道:“高邮的援兵已经快要抵达。”
    昨天夜里高邮县城受到了惊动,但因为情况不明,所以高邮的守军并没有任何行动。天明后看到御营方向烟火直冲天际,而且又是炮声隆隆,高邮知县终于忍耐不住,亲自带着二百多个县丁从城中杀出,奔着御营的方向而来。
    虽然有两江总督衙门和扬州知府的掩护,使得明军可以潜伏在高邮附近,但突袭御营的计划显然不是知县这个等级的两江官吏能够知晓的。江宁巡抚和扬州知府之前借口要增援周培公梁化凤与邓名交战,所以又抽调走了扬州部分兵力,但县城里总不可能个兵不留。现在见到御营遇险,知县担心自己的颈上人头,就紧急带着剩余的兵力出来勤王。
    “派队兵去打垮他们?”任堂问道。对于两百个县丁,随便派出几百明军就可以将其消灭。现在不算邓名的战兵,军中的辅兵很多都是两个月前明军打算离开江南返回四川时招募的,他们愿意跟着明军远赴四川,对明军的忠诚度没有什么大问题。入伍以来的好吃好喝,更让辅兵士气高涨,现在他们参与围攻了御营,再没有了回头路。任堂觉得对付高邮的县丁,只要让少量战兵带领有武器的辅兵去攻击就可以了。
    “就是怕带头的知县跑了。”县丁没有什么见识,不过现在知县亲自带队赶来,如果被他发现什么蹊跷,传播开去可能是个麻烦。
    正在邓名琢磨着应该派多少人去,是否应该设个小埋伏的时候,旁边的三堵墙骑士请命道:“提督,让我们去吧。”
    “杀鸡何须牛刀?”任堂觉得没有必要出动三堵墙。
    “进攻鞑子的皇营也用不上我们,若是不让我们出击,这场大战就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三堵墙的骑士们纷纷说道。上次与李国英交战后,无论是在四川还是在江南征战的时候,三堵墙都在继续练习墙式冲锋,不过他们上战场的机会很少,也就是在九江和安庆打了两场而已,而且上场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完成热身对方就已经战败,骑士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吧,速去速回。”邓名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现在皇营被围得如铁桶般,攻城也确实不需要出动骑兵:“不要让高邮县令跑了。”
    “提督放心,狗官死定了。”三堵墙的骑士们摩拳擦掌地离去了。
    在明军继续攻城的时候,索额图和其他几个御前军官再次跑到顺治的面前,现在他们致要求皇帝立刻突围。
    “贼人又运来了大批弓箭,还有新的投石车。”情况紧急,线的军官对险恶的局面已经不再讳言:“如果再这么打下去,也许中午最多坚持到未时,御前侍卫就会消耗殆尽,那时就是皇上想突围,也没有多少奴才能跟在皇上的周围了。”
    明军大批器械运抵后,禁卫军的士气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们已经生机渺茫,守住皇营的机会微乎其微。禁卫军的官兵依旧(fqxs)在营墙上奋战,但是支撑他们作战的已经不是希望了,他们只是困兽犹斗而已,只有极少人还相信能坚持到援军抵达,。
    “皇上,必须要突围!”很快又有几个军官离开了营墙上的指挥岗位,焦急地赶来劝说顺治突围。他们报告说,营墙的外壁已经多处起火,禁卫军没有人手,也不可能出营扑灭火焰。虽然厚实的营墙不会被很快烧毁,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禁卫军虽然战斗经验不多,但士气仍然高昂,再怎么说也有批经验丰富的老军官指挥,而且人人有马,盔甲也都不缺。在今天的围城战中,禁卫军因为救火修补营墙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在这种工作中,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和普通的辅兵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本来禁卫军还认为仓促来袭的叛军不具有快速攻克皇营的能力,可以把皇帝保护在安全的营地中,但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再困守几个时辰,等明军攻破营墙时,禁卫军恐怕都要疲惫得举不起刀剑了。
    禁卫军的提议让皇帝听得脸色发白。不管战事多么激烈,身处重重保卫的营帐中依旧(fqxs)能给他定的安全感,这里没有火箭落下,没有遍(fanwai.org)地的鲜血,铺满了盾牌的营房不仅挡住了石弹,而且还阻断了伤病人员的呻吟声。只有在军官和传令兵开门入内时,皇帝才会听到外面激烈的呐喊声。
    如果离开了这个营帐,那么皇帝就会暴露在明军的火力下,而且还要走出营墙,从敌人刀枪的海洋中冲过去
    “皇上,定要走!”满屋子的禁卫军军官统统跪倒在地,焦急地向皇帝高呼:“立刻就要走!”
    “好,朕准了。”顺治努力地压下自己心中的慌张,这时他无限怀念紫禁城的坚固城墙,还有那巍峨的北京城楼。
    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突围。现在明军正在外面攻打,肯定不会给禁卫军涌出营门列队的机会,但列队却是必要的行动,要想保护皇帝突围,那禁卫军就需要时间在营外调整好队伍,把皇帝紧紧围在中央后,再全军冲击明军的防线。
    “诈降!”紧张地商议了片刻后,个禁卫军军官大叫起来:“我们就告诉邓贼我们要投降,要出营投降,这样我们就能多得到些出营列阵的时间。”
    诈降不仅能给禁卫军争取时间,而且还可能让明军的箭雨暂停,让明军麻痹大意,所以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所有军官的致赞成。
    在出营突围的时候,营门依旧(fqxs)需要保卫者,他们可以掩护在营地外列阵的禁卫军——若是被明军看出了破绽,营门上的保卫者可以掩护射击,不让明军步兵快速靠近皇帝,而且还能利用营墙的高度观察明军阵地的虚实,用旗号给突围部队指引方向。
    “奴才愿意留下坚守。”索额图向顺治跪倒,诚心诚意地说道:“奴才愿意为皇上断后。”
    索额图也知道留在营墙中是必死,禁卫军掩护皇帝突围后,发觉受骗的明军肯定会暴跳如雷,把留下的禁卫军官兵尽数处死,不过索额图对皇帝的忠诚压倒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此时已经有人取来盔甲和普通禁卫军官兵的军服,服伺顺治穿上。本来皇帝身上穿着的龙袍和另外几套备用的龙袍起,被其他四个禁卫军军官换上。
    “好奴才。”顺治轻轻地拍了下跪在地上的索额图的肩膀,这个动作和皇帝轻声的赞许,让索额图感激的眼泪下子从眼眶中喷了出来。
    突围的计划在禁卫军中口口相传,很快每个人都知道了具体的步骤和细节。在禁卫军开始向营外大喊请求投降时,营内的禁卫军也停止了救火和修补等工作,他们从马厩中牵出了战马,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开始在营中空地上排队。
    跟着索额图起留下的还会有三百名禁卫军官兵,本来同僚还想给他们留下几匹战马,但索额图苦笑着拒绝了:“都带走吧,带不走的就杀掉好了。”
    禁卫军开始突围后,明军就会醒悟过来,留守的索额图等人就是有乌锥赤兔在手,也休想逃出生天:“给我们留下马匹,只会让人心存侥幸动摇,说不定有人会因此不肯在营门上坚守到最后。”
    在营外,三堵墙骑士已经完成了任务返回,他们向邓名报告:“高邮知县已经授首。”三堵墙的骑士们副意犹未尽的摸样,刚才他们次冲锋就把二百多名高邮县丁尽数驱散,四十名清兵被当场杀死,他们并没有对剩下人的进行追击,拿到知县的首级就全速返回,以防这里的战事有什么变故。
    这时明军的攻击已经渐渐停止了下来,禁卫军把大量的弓箭从营墙上扔下,高呼着请降。蒙古敢死队奉命暂时后退。当明军的炮击完全停住后,皇营的营门打开了条缝,个禁卫军从门缝里闪了出来,他边向明军这边走来,边把头盔摘下,解开身上的甲胄抛在地上,同时用尽全力高呼着:“愿降!愿降!大清皇帝愿意向大明长江提督投降,只求提督慈悲。”
    “万岁!”
    听到这悲哀的求饶声后,周围的三万明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第15节出降下
    “收集箭支。”索额图和其他几个奉命留下的禁卫军军官给部下下达着命令。突围的部队不需要弓箭了,多余的弓都已经从营墙上扔了下去;虽然只有个时辰的战斗,但禁卫军的箭损耗得几乎没有了,刚才为了诈降还丢到墙外批,现在索额图他们的箭袋都是空空如也。
    皇营内的土地上几乎都是羽箭,营墙上也插得满满的,索额图在遍(fanwai.org)地的箭杆中行走着,从地上拔出支又支的箭,仔细地观察着它们的箭头。大部分箭头都在撞击中受损了,或者被燃烧的油脂烤得有些变形,还满是燃烧后结的硬块。这些都会造成弓箭的重心偏移,影响精确的射击和威力。若是有时间可以进行修复,但现在索额图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工夫,只能尽量寻找些箭杆完好箭头完整的武器。
    不少禁卫军的手臂都已经酸得快举不起来了,现在战事暂停,更是感到臂膀上传来阵阵的痛楚。不过索额图他们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反正没有人能活到午后,只要会儿还能进行下最后的抵抗就好。
    准备突围的禁卫军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已经听到了外围明军的欢呼声,只要邓名答应了受降,他们就会开始走出营门,周围的明军应该会有个麻痹期;禁卫军进行集结的时候就算有人起疑,也不可能让正在庆祝胜利的数万敌军下子都恢复到高度戒备的状态。准备保护皇帝突围的禁卫军中的大部分人也都感到十分疲惫,竭力抓紧这段停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