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安贵妃嘲讽地笑了一两声,就唤了丫鬟梅鸢一起出了宁妃的寝殿。而跪在地上的祁真,诡异地一笑,就从地面上站起来。他的脊背挺地很直,面上平静如水,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破涛汹涌,承载了自尊深受伤害的怒(shubaojie)意。
“孩子!”宁妃慌张地站起来,连忙行到三皇子祁真的身旁,“快起来。”拉起来以后,她才心疼地,内疚地看着祁真,手抚上儿子的脸庞,“真儿啊,你什么时候来娘这里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你看那安贵妃,有多羞辱人!”
祁真却情不自禁地笑了,随后对身旁的宁妃认真地说:“母妃,先让殿里的人出去,儿子有事儿同母妃商量!”
“好好好!”宁妃听后,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随之对着祁真地点点头,然后禀退了四周随从,“你们先下去吧!”
“是!”屋子里的丫鬟躬身退到门口,然后再转身出门。
殿门砰一声关闭,宁妃将儿子拉到内殿坐下。
“真儿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要同母妃说?”宁妃有神的双眼,一直望着她,“是不是……”
祁真毫不迟疑地点头。
宁妃仓皇地立起,有些恍然地问:“你……你真的决定了么?”而后神情焦灼,十分无奈,“真儿,你可知道,此行艰险无比,稍有差错就会葬身火海!”她抬袖抹了抹眼眶里充斥着的泪水,“可母妃只是一名歌妓,什么也给不了你?权势地位,哪一样,母妃都不能助你。”说着,宁妃又轻声呜咽起来。
三皇子祁真双手抚上宁妃的两肩,慷慨激昂地一笑:“母妃,成大事者,决不能妇人之仁。这次儿子能否成功,皆看手腕。只要我能成功扳倒太子和二皇子。那储君之位还不手到擒来!”
宁妃摇头直拍手:“可是儿子,你也应该知道,你面临的这两个对手根本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脆弱,他们谁都比你有后台。皇后娘娘,安贵妃也都不是一个善茬。你……你同他们拼,不是……不是自寻死路么?”
祁真袖子中的手用力地握紧:“能不能成功,哪说不准儿呢,只要胜负未定,儿子就应该努力地拼搏一次。就算……就算以后真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的双手用力地抓着宁妃的手,镇定自若地说:“母妃,儿子知道,这么些年,你早就厌烦皇后娘娘和安贵妃的折磨了,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想着某一日去和她们争个高低呢?”
宁妃摇头,沮丧地回道:“可以么,真儿。你该知道,母妃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她们争!”
祁真反笑道:“母妃,有时候你真的是太小看自己了。在儿子眼里,母妃却有一点儿她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优点!”
宁妃不以为然:“优点?”
“是,优点!”三皇子祁真轻言细语地笑着道,“在儿子的心目中,你比她们当中任何一个都要循规蹈矩。”
“循规蹈矩……这……也算优点么?”宁妃不解地困惑道,“如果这也算优点,那么母亲也不会被皇后娘娘和安贵妃折磨至今了。”
“循规蹈矩在有些时候是懦弱,无法拿来对抗明面儿上的恶人。但是有些时候,它又是一把利器,可以随时随地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母妃不懂!”宁妃迷(xinbanzhu)茫。
“这么说吧!”为了让这话儿更加通俗易懂,三皇子祁真开始举例子,“母妃,你好好地坐下!”
宁妃只好安静地坐着,听儿子的妙计!
祁真发问:“母妃,儿子问你,你可知道这皇后娘娘和安贵妃为何不约而同前来给你送礼?”
安贵妃仁慈地笑笑:“她们是来同母妃聊一聊天,聚一聚的。”
“哦,母妃,真的是这样么?”祁真反问,“你最讨厌的两个人会拿你当朋友?儿子没听错吧。”
“难道……不改这么说么?”宁妃疑惑地看向祁真。
祁真恨恨地咬牙:“她们不过是看着母妃昨晚侍寝,心生忌妒。但又不得不为了时局,来拢你,讨好你。只是皇后娘娘和安贵妃想到一块儿了,所以才会先后出现在母妃的永安宫。可要不是这个理由,她们才不会想到来母妃的殿中呢。”
“那么……”宁妃心中一怔,“此刻,母妃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祁真看向宁妃,笑了句:“皇后娘娘送的礼物,母妃收下了么?”
“原本是要拿给母妃的,但被那安贵妃说了几句,就气冲冲地拿走了。可是……这安贵妃的礼物却给了我。”宁妃焦急,“真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动怒(shubaojie),会不会误以为母妃已经同安贵妃串通好了?”
祁真面色一冷,随之手指磕着桌子深思:“既然安贵妃打的是这种主意,那么母妃就用循规蹈矩这个优点去整治她?”
宁妃傻眼:“真儿啊,你都说的什么话呢,母妃还有能力去整治安贵妃么?她……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可是母妃,你越是循规蹈矩,父皇便越不会怀疑你。”三皇子祁真笑眯眯地反驳道,“母妃,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被人戳中脊梁骨,越摔得厉害。只要我们处理方法得当,保证让安贵妃无所适从。”
“真儿的意思是?”
祁真出谋划策道:“母妃,明日你去见父皇的时候,便将金钗戴到父皇一眼就能看到地方。安贵妃也说了,这金钗是父皇赏赐的。若是父皇瞧见,必会问你。”顿了顿道,“如果这个时候,母妃,你打算怎么回答父母呢?”
“嗯,就说是安贵妃送我的。”宁妃老实地交代道。
“呵呵,不错。”祁真笑道,“不过我们说话不能这么直接,否则父皇非但不会怪罪安贵妃,还会觉得母妃在中间使计。更有甚者,他会误以为你公然挑拨他和安贵妃的关系。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这一计就算是把我们自己给逼到绝路了,而对我们最终的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那不说安贵妃,母妃……”宁妃踟蹰不定。
“母妃,你过来……”宁妃把脑袋贴过去,三皇子祁真附在母亲的耳朵前说了一通。
宁妃掩唇大惊:“这……这不是……”
“母妃,你听儿子说。倘若你按儿子所说的告诉父皇,那么父皇便会怀疑安贵妃是不是在讨好你。”三皇子祁真阴笑道,“其实父皇早就忌妒林家的势力,不愿多宠幸安贵妃,早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如果你再努力地在这中间泼一波冷水,如此一来,父皇的想法就更加顺理成章了!”而后犹豫一下,“只是母妃恐怕要有一段日子见不到父皇了。”
“这是为何?”
“父皇想要惩治安贵妃,那么无非是要磨磨她尖锐的性子。可要让一个尖锐的贵妃娘娘不再尖锐,除了让她暂时失宠,还能有其他的法子么?”
“失宠?”宁妃怀疑,“怎么可能?”
“这件事过后,父皇必然会到皇后娘娘那里宿寝。他原本就清楚这后宫之中,皇后娘娘和安贵妃是最尖锐的敌手。想要在后宫和储位之中翻云覆雨的,只有这么两个女人。”祁真继续笑道,“母后就等着看吧。父皇会如何狠心绝情地戏弄这两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宁妃愕然。
“这事儿过后,皇后娘娘和安贵妃两败俱伤以后,便是母妃受宠之时。那个时候……就算儿子再无权势,朝堂之人再无人脉。却也会因为母亲的恩宠,被大臣吹捧。甚至……储君之位!”
宁妃炯炯有神的目光,只盯着他这个儿子,足智多谋的儿子。但是她又十分担心儿子身上这点儿激进,害怕有一日会败在这条路上。
粉身碎骨,再无力挽回。
“母妃的心里只有一个真儿!”宁妃慈和地笑着,“只要是真儿所想,真儿所愿,母妃都会竭尽全力地去为你开辟一道路口,能够让你迎难而上,完成心愿!”
“母妃!”三皇子祁真感动地热泪盈眶。他当即应承道:“儿子一定会让母妃做上那皇后的宝座的!”
宁妃感动地无以复加。
但她心里只是笑。
真儿,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活着做自己心中所想,那便够了。区区的皇后宝座,母妃并不稀罕!
两人对视的眼神里,一种被亲情牵引的幸福在安宁宫中徐徐蔓延。
……
路总管路宸由水路返回到京城王都,并没有花费多少的功夫。只是回到王都,便被私下探子盯上,使得他无法皇上,甚至接连几次闯城门,都被禁军统领林驰再三应付了。
眼见期限越来越长,路总管路宸就有些心慌。一来,暗处的人始终知道自己的行踪,二来,暗处的人并不会下杀手,只是阻挠自己去见陛下。但凡去过的地方,就会第一时间遇到阻拦。
王城之外。增派了众多的禁军。
入城都尚且困难重重,谈何坐落在王城之中的忠勇侯府。
到处都是人。
“这么多禁军侍卫,我该如何进城呢?”路总管神色慌张,徘徊在城门外的小树林里。
他抬起头来,想着自己已经耽搁了很多时日,如果再不能进得城中向陛下交代灾情,并领取救灾物资。恐怕到时候林宰相那边又会以他们将军触犯了某法挑起事端,让皇上治卿羽将军的死罪。
路总管十分了解。却没想到自己遇到会这么快,快地他猝不及防。
他在城外来回地走,心思沉重。
城门之上的林驰闲暇惬意地笑着,目光瞅着城外的树林,虽然没吩咐禁军有任何举动,但是单凭他加派禁军在这里守城门,就已经十分准备地截断了路总管的后路。
“大统领!”身后一名禁军侍卫拱手笑道,“按您的吩咐,一部分弟兄已经藏身城外的树林了。”
“好,你们就隐在树林里守株待兔吧。”林驰猖狂地笑道。
那禁军胆大地问:“大统领是在抓什么人么?”
“放肆!”林驰大吼一声,两手往上一提,“陛下交代的事儿也要向你吩咐么?”
“属下不敢!”那禁军面色一白,颓唐地跪下去。
“好了,下去吧!”林驰命道。
“是!”那禁军双腿发软地立起来。
“这一次,我看你怎么办?”林驰阴狠地大笑道。
其实,林驰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好让身在余杭赈灾的李诗语敢去不敢回。因着中途路上,他所派的众位禁军都没能后下手,有的甚至凄惨死去。
想着卿羽未死,他杀机一动。便思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但这个损招想要完成地恰当,就必须调查到李诗语那边一丝一毫的动向。杀死卿羽,于他而言,断不可能,但是解决李诗语派遣的一个心腹手下,就相当于断了余杭灾区那边获取救灾物资的去路。
但是路总管身为卿家军的一员,身为卿羽将军多次出征的大将。区区几个禁军的追捕,就能让他彻底死心么。
天色比较晚的时候。城门便会开启。
那个时候,进出城的百姓便如洪水一般势不可挡,只要路总管能够闯过禁军的包围,且能扮成百姓不引起禁军注意,便可轻松地过了城门,如此一来。无论是去找莫璃大将军,还是忠勇侯府的老侯爷。面圣得取救灾物资一事便轻而易举。
但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每到下午这个时候。守着大门一一查看的,除了禁军,似乎还有那位年轻的大统领林驰。
林驰同自己打过无数照面,想要认出自己,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么如果他被认出,便会当场会抓住。到时候即便他声嘶力竭,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必须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
但当密林中一队奇装异服的人马疾驰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就生出了一条妙计。
扮成百姓,反而不容易过城门。
可扮成江湖人士,就比较轻松了。
不过要想绝对没有偏差,他还必须下狠心。
武林中人,有一位碧生公子。传言他左边脸上有五道伤疤。腿上也有烧伤的痕迹。后来虽未常常在江湖上露脸,但其名头却传遍(fanwai.org)大江南北。
路总管打算扮成他。
要扮成他,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别人在自己身上划刀,尚且生不如死。又何况是自己逼迫自己。
当晚,他在城外准备好所需要的一切物什。然后在一个天空泛着星辰的树林里,惨不忍睹地对自己动剑。
出于本能,在路宸拿起剑,划的第一剑时,他畏惧地瑟缩了一下。
但他的那一瑟缩,猛然忆起了什么。于是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一块袍子,以袍子缚住了眼睛。再举剑时,他已从容淡定。
哗,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鲜血似水慢慢地滑下去。
第二剑……
第三剑……
第四剑……
那个时候,路宸在想,自己一定面目全非了吧。然后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替自己抹了草药,处理了伤口,暂时性止住了血。
然后他歇了一会儿,忍着剧痛躺在了草丛上。
没有任何的化妆,只换上了一件布衣。他决定于明日最早开城门的时候,大方地走进去。并且他相信一定会畅通无阻。据他跟随卿羽将军以来,所见识到的每一个关于这林驰的阴谋,都成为了他今夜敢于决定的赌注。
“将军,属下一定不辜负你所托!”路总管看着一片暗色的天幕,忠心耿耿地自言自语。
夜越来越深。
但他的眼睛还大睁着。
脸部的伤痕如同锥子一样,狠狠地转动着。非常地疼。但是疼又如何?他还是必须咬牙坚持着。何况,当他拿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次再没有退路了。
拿皮相换卿羽将军的安全,换临州灾民的生死,他觉得,那很值。
非常非常地值。
于是他开始静静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下意识的疼痛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方法。所以第二天真的在他的漫长等待中到来了。他起身,周整了一下自己在城外买来的衣服。
换好以后,他跨上马。
迅速地从由最密集的树林里奔出。因为路总管最初的路向禁军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一打扮,从大路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怀疑。
江湖中人么,哪里稀奇。
骏马飞奔到城墙下,守门的禁军果然快如闪电地拦住他。
但是没人敢故意去看他的脸。
那惨不忍睹的一张脸。
江湖中人,有更多易容术很厉害的大侠。但是路宸也有一门绝活。他易声很厉害。他毁掉了脸,大大方方地骑着马儿走到城墙下,凭的除了一身胆气,还有他的易声功夫。但凡那林驰问起来,他便可以从容不迫地使用另外的嗓音来对付他。
“你长地似乎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林驰站在马前,诡异地笑了笑。
路宸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而后道:“我不知道你们官府中人的眼力劲儿会这么不好?”他得意地翘嘴唇,“天下相似之人何处多,不过要长地像我这么的,呵呵,你那位朋友倒真是有些稀罕啊!”
拐着弯儿地骂林驰竟然会有一个丑八怪的朋友。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林驰发狠地说。
“知道在下的人有很多,不知兄台指的是谁?”他伪装的声音十分浑厚。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冷厉。冷厉不说,还有一股由内而外的霸道,“莫非你拦住在下,是想同在下比武!”
“你……”林驰还是不敢相信,但是他更不敢相信的是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以及平静似水的态度。
“如果大人想比武的话,我倒是乐意奉陪!”路宸贴着马背,用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盯着林驰的眼睛。
尽管他所盯住的眼睛伪装地如此坚定不移。但是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林驰的一丝犹豫。
也许他真的有所怀疑。
有谁会糊涂到自毁皮相来博取一个人的信任。这是其一。
又有谁胆敢如此直视他这个禁军大统领?除非他不是朝廷中人。
他目中澄澈,个性爽朗霸道,说话又极为干脆。很像不受约束的江湖中人的个性。
再言之,这个人如果是李诗语派回来的那个人,为何胆敢单枪匹马地骑着高头大马飞奔到城门底下呢?再则,这几日,不乏有这样的江湖中人。
官府做事向来不同江湖中人沾边,那么他应该……或许真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个人吧?
林驰望着眼前的这个面目全非的男子,他心中翻涌骇浪,脑海中也迅速思考了这个人不是卿羽将军手下的任何一个可能性。
在分析完以后,他便只能佯装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将手臂轻轻地抬起来:“放行!”
两字一出。
挡住去路的所有禁军将架在路总管马前的长戟撤去。
路总管春风得意地甩了甩缰绳:“既然大人不愿同我这个江湖中人比武,那……我就真的走了?”
“阁下请!”林驰扬手往城门一指。
路宸骑着马儿转身缓慢而行。哪知此刻,疾风劲扫,飞身而起的林驰一脚重重地踢上路宸的后背。
路总管纹丝不动,挺直脊背,回头淡笑了一声:“怎么,不甘心,想同在下比比?”
看样子,浑若无事。
林驰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一时好奇,应该……没伤到阁下吧?”
“呵呵,兄台,还想再来一脚么?”挺着胸膛的路总管转了马头看过去,邪魅地挑了挑嘴唇,“不如找个地方好好打一架去?”
林驰心道,可不能把时间耽搁在这上面了。他还要继续阻挠那人进城了。
“不了,有机会再说吧!”林驰摆摆手。
路总管再次转身,缓行两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但是他依旧(fqxs)挺直脊背。且速度更快地往城里奔去了。
飞奔到忠勇候府大门口处,翻身下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硬生生地摔下去的。
发白的嘴唇,鲜红的血渍。以及脸上的触目惊心的剑伤。都让路总管看起来濒临死亡一般。
“快,快去通报传大夫!”路总管摔在石阶前,用自己的真身对门口立着的府兵道。
两名府兵走近一看,方认出路总管的真实身份。但看他的伤势,吓地连忙奔进了府,前去通报去了。
不多时,路总管就被搀扶进了候府。神医传亦坐在床前,替其止血包扎。
一边包扎,一边询问:“你不是在二姑娘身边么,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后背处那个脚印,“谁下手这么毒辣?这一脚要是再准点儿,只怕你会当场毙命!”随之又盯着路宸面目全非的脸,“你脸又是怎么了,谁伤的?”
路总管抓住神医传亦的手,摇了摇头:“脸上的伤是我自己划的。”
“自己划的?”神医传亦的语气饱含了震惊,“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儿,逼得你如此伤害自己?”
“不这样做的话,恐怕进入城中,就比较困难了!”路总管忍着疼痛笑笑,“这林驰疑心重,我若不付出点儿代价,他是绝不会相信我是江湖中人的身份。那么,更别提他能放行了?”他紧握住神医传亦的手臂,“传大夫,如今余杭一带的难民短衣短粮,如果朝廷再不派送救灾物资前去,恐怕赈灾的任务将军难以完成?”
神医传亦点头:“这事儿莫大将军那边已经找我商量过了,而且陛下私下也已经打算将救灾物资派人送往余杭。你就在府中好好养伤,不用担心。”
“那什么时候陛下会将救灾物资发往灾区,是明天么?何人派送?”路总管紧张莫名地说,“不行,属下得去问问。”
“好啦,不用担心。”神医传亦抚了抚他的胸膛,“你好不容易躲过林驰的视线,难道还想出去给林驰一点儿提醒么?”
路总管眯着眼睛:“传大夫,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那林驰敢阻挠将军赈灾,那么我们也可以利用他做的这件事儿,给他当头一棒!”神医传亦笑道,“只要我们这边按兵不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必然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传大夫,你和莫璃大将军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路总管兀自揣摩道,“你还没告诉我,陛下会派何人护送救灾物资前往呢,这次还会不会……”
“放心放心!”神医传亦神秘莫测地说,“这一次,救灾物资说什么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了!”
路总管疑了疑:“传大夫,你别藏着掖着了,快告诉属下,那护送救灾物资的人究竟是谁?不然……属下说什么也不会安心的?”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后背处的伤太过疼痛,甚至起身都会震断骨头似的。
神医传亦慌张道:“哎呀,你快躺下。谁让你糊涂起身的。”
路总管拉住神医传亦的手,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仿佛不知道结果,就不能安心地合上眼睛。合上那一晚都大睁着的眼睛。
“莫璃大将军!”神医传亦咧嘴笑了笑,眯着眼睛讳莫如深地再次重复道,“这一次当由莫璃大将军护送救灾物资。”
“莫……璃……大将军!”路总管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眼皮重重地盖下。
片刻,就响起了清微的鼾声。
“咦?”神医传亦俯首,方觉,这人已经睡着了。
“哎,这孩子,也太拼命了!”神医传亦说着便在路总管的胸膛上施针。接着又用药膏涂抹在他面目全非的脸上。
虽然不一定能恢复到原来的相貌,倒可以让路总管的脸不至于看起来那么惊悚恐怖。那些条条剑痕也会变的暗淡。尤其不会那么显眼。
“将军啊,你以前的眼光,传伯真是佩服啊!”神医传亦看着床上已然睡熟的路总管,仰天长叹一声,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
这个人是二姑娘这么多年的副将,她从那么多的卿家军挑选出来,看地不是武功,不是智力,而是忍耐力。以前卿羽如是告诉过他。那时候,他并没有相信。甚至还有所怀疑,直到今日所见到的这一切,他才打心眼里明白,其实,卿羽的抉择是多么的明智。
是夜。
莫璃大将军便乘马车来到了候府。
神医传亦立在门口相迎。
“大将军?”神医传亦拱手。
莫璃大将军也拱手行礼,和乐地笑笑:“不敢当!”
“大将军,快请,侯爷在大厅里等着你呢。”神医传亦伸手让开一条路。
莫璃大将军瞧了神医一眼,大步迈进。见着忠勇候,各自寒暄了两句,便拂袍坐定。
“这次莫大将军真打算护送救灾物资么?”忠勇候干哑的嗓子问道。
莫璃大将军毫不迟疑:“是!”而后又自信道,“这一次,除了我,没有谁能保证那救灾物资一定能够到得临州!”
“本候也对莫大将军有信心!”忠勇候磕着茶杯盖笑道,“另外,本候也相信莫大将军会将羽儿安全带回来!”
莫璃大将军神情专注地安慰道:“侯爷放心,我一定会将羽儿安全带回来的。”
忠勇候朝他点点头。
“救灾物资的事儿?”
莫璃大将军点头,接着说定了时间:“明日早朝过后,我便启程。”
“何时返回?”一旁的神医传亦插了句。
莫璃大将军斜眼一挑,笑着道:“自是越快越好!也许三日,也许五日!”
忠勇候担忧:“这一路上会不会……”
“没有这个可能!”莫璃大将军知道忠勇候担心自己此行安全,随后果断地否决了,“即便有这个可能,我也会让它没有可能!”
忠勇候和莫璃大将军以及神医传亦一起爽快地笑起来。莫璃大将军的实力,不仅忠勇候和神医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知道。
莫璃大将军手持着酒杯,竟然莫命从清冽的酒水里看到了李诗语。她阳光般的笑容深深地闯进他的心,于是便让这个恬静的深夜显得更加的漫长了。
在余杭灾区连着忙了几日的李诗语已经在龙行镖局等好友的帮助下替所有的灾民找到了一个安居之所。
不至于刮风下雨无处藏身了。
这日,天气渐渐放晴。
洪水也慢慢退却。
凄凉之势急转而下。
伴随着暖日的升起,灾民暗如阴雨的心情也随之平复起来。
“将军?”兰姨道,“这都好几日了,路总管还没有带着救灾物资回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啊?”
李诗语愁眉紧锁,暗自思量:“临州的天气都晴了,按道理来说,走水路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啊。为什么路总管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将军,没有粮食,本就人心惶惶啊!若是……”青鸟也担忧地嘀咕。
“那江州刺史屈大人呢?”李诗语忽而问道。
“运来的粮食不多,前几日已经发完了。”青鸟焦虑,“要不然奴婢回去催催找找大将军吧!”
“不成!”李诗语否定道,“在路总管还没有回来之前,你绝不可以返回去。”
“那……那要是路总管不回来呢?”青鸟急切地说。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诗语摇了摇头,“再等三日,实在不行,我亲自回去拿!”
刚说着,院外就挤满了人。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李诗语瞟见一个身穿墨黑色锦袍的男人正骑着骏马往她所站之处行来。
近到跟前,细细一瞧。果然觉得那相貌熟悉得很。
莫璃大将军拉着缰绳一步一步行到李诗语的跟前,兴致勃勃地问道:“看样子,是受了很多的苦?”
李诗语见到莫璃大将军时,眼眶已经。红了。这几日如同噩梦一般的生活环境顷刻间便将她的坚强击垮。
她泪水急流,双手捂住嘴巴,十分诧异。诧异后,又忽而转悲为喜。
但是她却叫不出一个字来。
等着莫璃大将军跨下马背,站在离她一寸的时候,她才忍不住拨手在莫璃大将军的脸上掐了掐。但她的提问却让在场所有的人呆若木鸡。
她问的是。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将军啊?
莫璃大将军抬手,重重地往李诗语手背处一拍。
“啊,好痛!”李诗语吃痛地缩手回来。
莫璃大将军宠溺地笑笑:“会感觉到痛,就说明本将军不是假的!”
李诗语一把扑上前,紧紧地搂住莫璃大将军,含笑回道:“说话这么冲,一定就是大将军!”抱着抱着竟然轻声哭了起来,“喂,大将军,你怎么才来这里啊?知不知道,这几日赈灾都把我给累死了。”
莫璃大将军挑逗道:“离开王都之前,某些人不是保证赈灾一事儿小事一碟么?”
李诗语尴尬地撅了撅嘴:“是……是小菜一碟啊。我又没说赈灾的任务不好办。我……我只是说……因为赈灾,我……我身心俱疲嘛!”
“哦,是这样?”莫璃大将军笑着贴向李诗语的耳跟,“既然如此,本将军不是马不停蹄地前来帮忙了么?”
“呵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李诗语耍小聪明,“你可是自愿前来帮忙的,我可没说赈灾太难,也没书信让你这位大将军前来帮忙!”
莫璃大将军手指往李诗语的鼻梁一触:“你呀你,一点儿亏都不吃?”
“呵呵。”李诗语傻笑,脑袋从莫璃大将军的肩膀探出去。却陡然看到十几辆车。上面几个大麻袋。
“那是什么?”
“你正需要的东西?”
“粮食?”李诗语飞奔而去,手指触到麻袋的时候,多日以来的阴霾便一扫而空了。
“这些硬硬的东西是什么?”
“钱财!”莫璃大将军言简意赅地回道。
“真的?”
莫璃大将军点头:“真的!”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把这些救灾物资分给所有的灾民了!”李诗语握着莫璃大将军的手,高兴地合不拢嘴,“刚才我说的话是违心的。你能来帮忙,真的是我的福气!”
“能有机会来帮忙,也是我的福气!”莫璃大将军真诚地回道。
拿到了救灾物资,两人便一同到各个难民居住的地方分发粮食和钱财。
临州灾民拿到粮食的那一刻,脸上洋溢着许久未曾出现的笑容。希望替代了绝望。而李诗语也成了临州灾民的女英雄。
不过但凡有村民称赞一句,必定会握着李诗语的手道:“大人,你家夫君真是好人啊!”
每到这时候,李诗语都会瞪着那双大眼睛,惊诧地嚷一声:“您说什么,夫君?”
“是啊,那位不是大人的夫君么?”
李诗语十足地兴奋道:“是是是,他是我的夫君。只不过我买他的钱还没付呢。”
问话的人听到这话,都用困惑不解的眼神望着她。貌似谁也没听明白她的话的什么意思。
这天底下,还有拿钱买夫君的道理么?
李诗语对此并不解释。
由于天气转晴,各家做生意的百姓也开始修缮房屋,打算继续忙活生意了。
有了救济金,他们成本上也不至于太过亏本。而且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这两位活菩萨暂未离开,就仿佛令阴雨刚刚过去的临州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
“羽儿,急匆匆的,你要带我去哪里?”李诗语一大早就拉拽着莫璃大将军的胳膊前往衙门。临州刺史孙清杨的家。
“快到了,不要着急嘛!”李诗语顿步解释,“这儿有一位大人,是个挺不错的官。所以,我想给你引荐引荐!”
“是么?”
“嗯。”
李诗语拖着莫璃大将军到了衙门。衙门还是灾前陈旧(fqxs)的样子。但里面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捕快。
见到李诗语,得知身份的他们便躬身行礼。
“你们大人呢?”李诗语友善地问道。
“大人他……”
“他怎么了?”李诗语急道。
“大人卧病在床好几日了。”几个捕快悲伤地回道。
“病了?”李诗语关切地问,“那请大夫了么?”
“大人把自己所有的钱全部用于赈灾了,所以……”一个捕快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没看大夫?”李诗语怒(shubaojie)从中来,“救济金我们不是带来了么,他为什么不去领?”双手插腰,生气地说,“好了,我不同你们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你们大人呢,他在哪里?”
一个捕快怯懦地抬手,往身后破旧(fqxs)的院子一指:“大人……大人在后院房子里呢。”
“走!”莫璃大将军拉着李诗语的手就往后院冲。
推开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探进去。可是没想到那个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孙清杨大人已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他疲累的双脚红肿发紫。
面色发白。
嘴唇干裂。
而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却是曾经赈灾的破衣。
“孙大人,孙大人……呜呜……”李诗语双膝跪下去,用力地摇着他干皱的手臂,“您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回去向皇上给您嘉奖呢?”想着那时给自己带路的那位淳朴的父母官,李诗语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再怎么难过也比不上绝望的压迫。她捂住嘴唇,情绪突然崩溃,不能自已。接着她发抖地站起来,拾掇好桌上那件折叠地方方正正的衣服。
这是江州,她让人买给他的。那个时候,返回临州之时,她还从那个背影里看到了无数的金光。一个闪闪发亮的人,那一定是一个足以让她敬佩的人。
但是这样一个人,在他还没来得及敬佩的时候,却已经撒手人寰了。
莫璃大将军蹲下去,将哭地泣不成声的李诗语搂在了怀里,他的手抚着佳人的脑袋:“羽儿,不要难过了,这位大人在死之前能够为这临州百姓做那么多牺牲,一定会活在大家的心中的!”
李诗语呐呐地点头,失魂落魄地念道:“人虽有一死,有的轻如鸿毛,有的却……重于泰山!”她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意识地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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