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山之上,帝舜烧陶,那株苍梧老树轻轻摇曳,世间的碧翠都掩盖在白天黑土之中,这里永远是湿润与清新的,羽山就是这样。
风希不好意思的敲打着门,然而中年人并没有回应,直至风希心中的愧疚都被任性所取代,开始蹲在破烂庭院里划烂泥时,中年人才捧着新的一批陶人走了出来。
女孩在闹别扭,很不满的扭过头去,风希在两百年前就醒了过来,现在她的这具身体,其实也是中年男人给她烧出来的。
这个男人,就是天帝舜。
太上无终将他镇压在羽山,他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烧制人偶,那每一个人偶都是一位创世者,带有塑造世间的权柄,当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变成天道石人,永远镇守在那个世界之中。
所以不能捏的太精细,天道是无情的,曾经帝舜捏过几个比较精细的人物,最后都出了问题,他苦思冥想且也观察了很久,发现那些精细的人物,都有意无意的向着昊天的模样靠拢。
昊天是世间的第三位天帝,也是他的前任之一,作为天道降世的修行者,昊天的变化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后来的所有天道,故而天道不能再变得精细,否则就会生心。
天地当然是有情的,但是这种情感不为众生所明白,正如李辟尘当年悟道所懂得,非是天地无情,而是苍生易老。
世间的情感,众生的七情六欲在天道的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瞬,天道的情感是极其辽远的,但是世人所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其实,是因为天道的情感变化,开始和世人一样了。
原本天之情要十万年才会有一次波动,那么当天之情变成一瞬间,十瞬间,每时每刻都在波动,那天道就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想得太多,思考的太多,天道再也看的不远,只能拘泥于眼前,这就导致了“天堕”的发生。
天堕,则地毁,则众生灭,不想让众生灭亡,就必须要向昊天妥协,天帝舜所捏造的人都是模糊的,更多的则是不给他们面庞,毕竟身为道的化身,哪里需要面目这种东西?
是面目和善还是面目可憎?不,这些都不是道应该有的模样。
道正是混沌般的模样,但却又比混沌更强大,更有秩序,更有奥妙,是晦暗之中的光明,阴与阳合一才是道,本就该是模糊不清的。
帝舜把风希叫过去,这一次没有再用那种愤怒的语气,而是用柔和以及怀念的语调告诫她,纵然她一时半会不能理解,但没有问题,帝舜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接受不是一时就可以接受的,还有,这个姑娘实在是和她的女儿太像了,只不过比起女儿来更加的任性一点。
这是小毛病,可以接受,也可以日后慢慢改正。
风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向他道歉,而不多时,又兴奋的问道:“帝舜,世间的众生什么时候才会尽数来到这里,我已经迫不及待给他们塑造身躯了。”
帝舜摇了摇头:“他们早就来到这里了,和你一起来到的,只不过还没有醒来,只有醒来的人才能到达羽山。”
他指着远方的其余九座高山,那九座山只有影子,难以看清真实,这是一种类似幻象的投影,看得见影子,但那真正的山,不知道离羽山有多么遥远。
“九座山,加上我,一共是十座,我以前和你说过四座,里面关押的人你还记得吗?”
风希点头,数着道:“寒山关着的是古老的圣人归藏氏,孤山关押着的是遂古的天鬼,破山埋葬着火帝的半副骸骨,具茨山关押着牧马童子。”
帝舜点头:“是的,所以你要见到众生,首先他们要从天鬼处醒来,所有的众生迁入山乡后,都在孤山的脚下,所谓孤者,独也,众生众生,虽然三人成众,熙攘为生,但当死时,依旧是孤身一人啊。”
烧土的烟火袅袅而起,在另外一世,两头木羊徘徊,葛由拿着一册竹简盖在脸上,躺在木羊的后背,依旧觉得炎热不堪。
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如今出现的地方,却不算太好,葛由急切的需要一场大雨给他降降温度,不然自己的坐骑恐怕会先燃烧起来。
绯色的西霞带着浓重的赤色,寂灭与孤独,死亡的意味充斥着这片荒芜的大地,巨大的圆形石山随处可见,庞大到难以见到其尽头,而身下的这片大地,其实也都是那些圆形石山组成的。
这里是残阳火境,是世间十万亿太阳熄灭之后坠落的地方,是那些死掉的星辰聚集而化。
第二头木羊上坐着一个女子,同样显得很燥热,那是南宫灵漪。
“葛由,世间执笔人真的在这里?”
“”
“葛由?”
“”
葛由似乎死了一样,躺在木羊背上不说话,南宫以为他是热晕了,心中有些焦躁,但想想现在自己有求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家伙,知道了世间执笔人的线索,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那位前辈跑了。
赚了自己两个宝物,连五刑兵都交出去了,葛由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才答应带自己寻找,而再加上自己之前打探到关于世间执笔人的消息,也只有葛由才知道。
谁也不知道上两个千年葛由到底经历了什么,自从云原上皇陵寂灭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葛由,而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即使是对于南宫来说,也已经有五六百年没有见过他,葛由的境界毫无疑问升到了天仙,并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可见这两千多年葛由有巨大的奇遇,这也是正常的,哪怕是脸再黑的人,活的久了,自然都会好上那么一两次,更不要说似葛由这种天之骄子。
世间执笔人的踪迹出现在残阳火境,但这里实在是太过巨大,也是太过灼热,听说执笔人还带着一条名为天汉的草鱼,在这种灼热的土地上,那条鱼怕不是早就成了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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