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还是父王座下一个不起眼的公子哥的时候,也曾经跟人家一起私下里痛骂过历史上那些鸟尽弓藏、打压开国功臣的皇帝,认为这种劣迹真是那些伟大皇帝身上的抹不去的黑历史。可是自己坐上那个宝座之后,他一下子就理解了那些造反起家的皇帝的苦衷!
想想看吧,每天的早朝,开国皇帝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放眼望去,底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里,凡是有兵权的和掌实权的,全都是敢跟着造反头子砍皇帝的人!
搁谁坐在那里,后脖颈子都得发凉!
他父皇和他,也是。
可是打压功臣也是一门技术活。刚建国时不敢打压,怕人家顺手就把你脖子抹了。国家内政不稳时不能打压。前朝旧臣不敢放心用,国力民生、边境安宁都得靠跟你打天下的这帮人继续帮你。权力没有完全归拢的时候也不适合打压。别看他们一个个的自己手上的权力都不大,但一旦你给他们造成了你开始打压功臣了的危机感,他们能立刻抱起团来,就像当年反了前朝一样反了你!
所以,当皇帝别当开国皇帝,凡是开国前五十年之内的皇帝,全是苦逼!
按这个年头算,到他儿子那一代,还得继续苦逼!
好在屠家从他爹到他到他的儿子们,都还算居安思危、严于律己,基本上没什么混蛋货。尤其是自己,兢兢业业十五年,奋发图强、励精图治,自认自己放到历史上看,无论怎么衡量都应该能够算是个明君。
今日已经有小国自动归附,再有十年到二十年,一定能万夷来朝!
他会成为历史上伟大的帝王、青史留名的明君!
心情很好的明君景泰帝没太把儿子的请罪姿态放在心上,心里还惦记着怎么安顿那个有眼色的小国。至于二皇子,他以为不过是后宫里常见的一种姿态,一种想要什么先屈膝的小把戏而已。就算真有什么错处,应该其实也不大。
结果……他就崩掉了!
同一时间,另一对爹娘也崩掉了!
李氏夫妻俩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谁能告诉他们,一向认为是大家闺秀、精明懂事的长女,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一段蠢到被人坑去参加了斗花魁,还给斗赢了的黑历史?
还被当今皇子给看见了,还给记住了,还给认出来了!
此时再想起七夕宴上二皇子忽然开口要看女儿表演剑舞,李氏简直都能昏过去!
百里辰也是吓了大大的一跳!这事儿若说是发生在小溪桑的身上,他都能理解。可是长姐她……怎么可能!
百里止也有些惊讶,但没别人惊讶得那么多。他左看看右看看,多少觉得他们有点儿大惊小怪。他二姐还带他去青楼看歌舞呢,有什么呀!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李氏已经六神无主了,受惊吓地看向自家夫君:“夫君,这二皇子,这二皇子他……还有大皇子,该不会是来替他弟弟打探什么吧?”
百里辰闻言,当即摇头反对:“娘,刚才溪桑说了,皇长子殿下并未提到长姐。”
李氏茫然道:“那他所为何来?总不至于是看上溪桑了吧?”
李氏这无厘头的猜测连百里敦都听不下去了,无奈道:“夫人!皇长子殿下都二十六岁了,溪桑才十岁!”
“那到底这都是为什么啊!”李氏快哭了。怎么好好地忽然就摊上这样的事!
下人们早都全被赶出去外面守着,屋里只有百里家全家。百里芸注意到,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里,只有祖父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百里芸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百里芸突然跳起来,爬上百里敬的椅子,伸手就去揪他的胡子:“祖父!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就说二皇子都认出来长姐的身份了怎么后来两年都没有纠缠,是你把他挡掉了对不对?你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个小混蛋,给我老实点儿!”百里敬赶忙逮住小孙女两只小手。两三年没被这小东西揪胡子了,刚刚冷不防竟然被揪掉了几根,实在是大意了!
“祖父?”百里柔惊讶地看着龇牙咧嘴的祖父,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溪桑说的,是真的么?”被那个叫卞德的人认出身份后,她也担心过被纠缠到家里来。可是事实却是没有。她还以为……她以为是那人制止了他,为她挡下了灾难。
竟然是祖父……
她忽然觉得好羞愧!
果然是怀春少女猪一般蠢么?什么事都瞒着家人,什么好事却都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心上人做的。她竟然……竟然从未想过是祖父为她撑住了头顶的那一片天!
看着妹妹在祖父怀里肆意地闹腾着,揪着祖父的胡子没大没小地跟祖父大小声,百里柔从没有如这一刻这般羞惭。
一直以来,她都是训斥妹妹在祖父跟前太没规矩。其实,是她自己跟祖父、跟父亲都亲不起来吧?
因为祖父娶了那样一个祖母,因为祖母给母亲和他们姐弟造成的伤害,她其实在心里一直是怨着祖父的吧?
——虽然,后来是祖父出手挽救了他们的家。
——虽然,即使她只是个女孩子,祖父还是和对弟弟一样,分给了她整整一库珍宝。
她的心里,竟然是一直怨着祖父的!
百里柔红着眼睛,喉咙里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直扑上前跪在了百里敬身前,抱着他的膝盖哽咽了一声:“祖父……”
“无……无妨的。”百里敬其实也有些尴尬。他背后做的事多了去了,前朝皇帝的头都是他砍的,这么点事儿真的没什么。不过从来不怎么亲近她的大孙女忽然来这么一下,他倒是觉得手足无措的,一时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好了。
这个时候,就显出小仙女百里溪桑的能耐了。小姑娘张开双臂把祖父的脖子一搂,“mua”一口响亮地亲了上去!
“我家祖父最厉害!给你点一万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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