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舞姬再次上场,皇帝带头在案几上敲打着歌舞的节拍,扭头跟妻儿笑谈着。臣下们见状,放心地迷蒙起了半醉的眼,享受起这难得的七夕盛宴来。渐渐地,席下诸人开始自由敬酒,场上一片酒酣耳热、热闹喧哗。
百里芸拽拽她姐的袖子:“宴席是不是过会儿就要散了?”正事都搞完了嘛。这么多的人,在宫门下钥前要全撤出去也是需要时间的呢。
一直把自己藏在父母亲身后的百里柔悄悄瞪了她一眼:“嗯,准备好挨揍吧。”
百里芸苦着脸缩了脖子。
这时,一曲歌舞初停,歌舞姬刚刚退下的短暂安静里,皇子席上忽然传出一道朗朗含笑的声音:“母后,儿臣曾于无意间听说,百里将军家有位姿容绝世的嫡小姐,极擅剑舞,观之难忘。不知为何适才未见献艺?”
整个宴席都静了一静。
有人惊,有人疑,有人羡,有人嫉。
二皇子直接点百里小姐献舞!这其中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百里家的席位,只见百里老将军一脸茫然。再往他身后看去,百里敦和李氏夫妇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是不愿?
鸦雀无声中,皇后仿佛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二皇子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本宫怎么听说百里家的小姐接连守孝,自从四年前搬离京都,这些年并不曾怎么出门交际?”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若是看上哪家小姐,让他母妃去办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这是质疑她办事不周吗?
只听一旁的德妃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可别跟奕儿一般见识。这孩子常年在外,不怎么会说话,好好的意思都能给他弄拧了。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前些日子奕儿便跟我说,路过河间时遇见一个剑舞大家,赞叹过百里家小姐的剑舞。”
说着,德妃笑吟吟转向皇上:“皇上,您是知道的,奕儿这孩子性子不比大皇子稳重,一旦有什么心愿,心心念念总是记挂着。这不就念叨到妾身跟前来了。是妾身的不是,想着皇后娘娘万般准备妥当,不想添乱,便未曾提起。”
心心念念的心愿……
景泰帝目光扫过面含哀求的德妃和二皇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百里敬。却见老头儿一副茫然的表情变成了皱眉头。再瞧他身后僵直地坐着的百里敦夫妇,那脸色可半点没有荣幸的意思。
再往后,夫妻俩身后藏着的那个姑娘更是低着头连脸都不抬,更别说像别的闺秀那样主动上前献艺了。
景泰帝的眸光也冷了几分。德妃和二皇子行事一向有分寸,这件事却是莽撞了。
人家有技艺却不报,显然就是不愿意。百里老将军开国元勋还在这儿坐着呢,难道要让他这个皇帝当着百官家眷的面逼迫老将军不成?
如此急切地想要娶百里家的女儿,这是想要军权?
景泰帝收回了目光,不咸不淡地道:“朕早已说过,此次七夕宫宴,由皇后主理。皇后选人,自有皇后的道理。”
皇后心下一松,恭敬道:“臣妾谢陛下体谅。”只要皇上不帮着德妃母子,这宫宴上的事儿,就没有她堂堂皇后搞不定的。
皇后含笑看向百里家:“二皇子今儿真真是莽撞了,即使是私心里想看百里小姐一舞,也断不该如此贸然提出。本宫身为二皇子嫡母,先给百里小姐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德妃的脸上就是一僵。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岂能不知道今日这事儿,奕儿真真是莽撞了。可是太后那边回过来话,百里家不愿让女儿嫁入皇家。
她原想着,儿子真心想娶,她这个做母妃的总要为他多费心,为此,连之前原定的娘家外甥女都打算压为侧妃了。谁知道开宴前弟媳妇哭到了她的面前,说百里家的小姐今日好生给了她一个难堪!
这是根本不打算留余地的拒绝啊!
她把这些都给儿子掰开了揉碎了讲。儿子只是沉默。
她以为儿子听进去了,谁曾想他一向沉稳,今日竟做出如此孤注一掷之事呢?当着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表明了他对百里小姐的惦念,今后谁还敢娶这姑娘?
这是逼着人家姑娘嫁给他啊!
可这百里将军家的女儿,是能逼迫得了的吗?
如今可好,皇上不帮忙,皇后替他赔了不是。既显得皇后大度,又凸显了他们母子的无礼。
唉!
德妃神色黯然,百里家这边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原本,皇子亲自开口了,被点到的闺秀就该主动上前献艺。更何况此时连皇后都如此低姿态了。
皇后一个字献艺的话都没说,可此时再不主动点,百里家就显得太不把皇室尊严放在眼里了。
百里柔一动不动地低头跪坐在父母身后,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是僵的。
她不是感觉不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自从愕然抬头看了二皇子一眼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冷静地思考!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那一瞬间,百里柔惊愕抬头,举目望去,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那朗朗笑语的男子,和他隔壁案几后神色清冷、自顾酌酒的另一人身影!
原来,他们是如此身份!原来他是……
早知如此,她何必一直等到现在!就该早早地让祖父在军中择一佳婿嫁了!
四周鸦雀无声。父母的为难和愤怒她感同身受。她现在该走出去,落落大方地表演一套剑舞。不必太精彩,至少不让百里家显得难看。但……
她现在实在做不到!
百里柔觉得自己眼中的景物杯盘全都在晃。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精神恍惚地想,她现在要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出去。对,若无其事……
一只小手忽然压在了她刚刚准备起身的肩上,眼帘中有娇粉轻衫配着嫩绿罗裙的小身影轻盈飘过。一个脆甜的声音已经响起:“百里氏嫡女百里芸叩见皇上、皇后、诸位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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