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榻米的触感和道场几乎一模一样,先前刚田武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不适应体育场的塑胶地面,但当他看到主办方贴心地为选手准备好了道场的榻榻米之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踩在上面,脚掌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像踩上了一大片狗尾巴草。
不算刺眼的灯光打在这块并不大的榻榻米上面,两个穿着白色道服的年轻人已然摆好了架势,互相对峙着……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但刚田武没有太把这场胜负放在心上,即便是裁判已经宣布“比赛开始”,在两人即将到来的冲突、扭打和摔跤之前,他抽出几秒钟的时间,很快扫了一下观众席。他所能见到的情景只能用“座无虚席”四个字来形容……在这场名为“综合竞技传统武术格斗”的比赛中,刚田武代表学校出战,以十二战十二胜的战绩迅速成为比赛的黑马,并为自己一向不擅长于此道的母校挣足了面子——只要赢下这场比赛,他就将获得全国大赛的资格,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观者如潮,校内的大家都称呼他为“武神”。
何等捧杀的称呼啊……
他看到自己的几位朋友:骨川小夫、源静香,以及作为学生代表坐在第一排的出木衫英才,他们都好像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让刚田武觉得很有趣,他挺想叫停比赛,放松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并和他们说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视线再往上看,静香旁边的座位空着一个,没有人来,她将毛巾和瓶装水放在那个位子上。
这让刚田武多少有点失落,他知道,自己等的那个人今天多半也不会来了……
————
他注意到小夫的瞳孔忽然缩了一下。
果不其然,石田高中的对手已经趁他分神的功夫,猛地朝他撞了过来!待到他回过神来之时,只看到一记鞭腿的残影从眼角闪过,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肩膀位置上。刚田武的重心随之一歪,而对手显然也是揪准了时机,迅速跟上,左手反拧成拳,对他毫无防备的小腹重重擂了三拳——这个动作无疑是不符合“传统武术”定义的,但大家毕竟都还是年轻人,真的到了竞技场上,在情急之下什么招数都可能用出来。比赛规则对此也没有太过严格的要求,只要你别用类似插眼、撩阴之类会造成重大残疾的招式,裁判也不会中断比赛。
刚田武的小腹部位中了结结实实的三拳,脸上未显出如何狰狞的表情,双腿却不得不向后平移了一段。化劲的过程并不困难,倒不如说,对于一个从小学就开始在街头混混中磨炼武技的孩子王,这点程度还绰绰有余。只不过他切实的后退很容易就被外行视为“败退”,于是乎,肉眼可见的,观众席上响起了欢呼声和失望的嘘声……
“砰——!!”
对手更是乘胜追击,身体像弓一样拉开,朝他的下巴上来了一记上推掌。汗水与气流顺着掌风向上吹去,宽大的白色道服也随之飘散开,像一只鸟伸展开来的羽翼。
一般来说,这一招一旦命中,比赛就差不多可以算结束了……对武术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人的下颚是相当脆弱的。防反的招式中,经常可以见到要求受训者主动肘击对方的下巴,因为只需要命中一下,巨大的痛楚感就会遍布对手的全身,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当场昏迷。
赛场上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因此,当这一幕切实出现时,石田高中的成员们纷纷面露喜色,甚至想回身取出队旗,在赛场上招摇呐喊一番,以庆祝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虽然时间短到来不及行动,但他们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们。
唯一感到不对劲的,是使出了推掌,并成功命中了刚田武的对手本人。
他觉得自己的手掌末端隐隐有些痛……好像推到了钢铁之类的硬物。
下一个瞬间,刚田武闪电般地伸出双手,揪住了他腰部的道服。五指紧紧攥住,双臂发力,两腿下沉,之后猛地向上一提!直到这一刻,道场上离得稍近一些的观众方才注意到……刚田武的手臂在绷紧肌肉的时候,竟然呈现出一种钢筋般的力量感与硬度。他所做的动作取自于相扑运动,就这么突兀地用在了武术的对决上,并将一个身高、体重都与他无异的同龄人直接举了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
这是何等恐怖的爆发力!
“咚!”
在无比惊愕之中,石田高中的选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短暂地腾空了一下,竟是在半空之中调转位置,落到了他的后方。大赛的经验告诉他,对面这家伙属于那种“十几年出一个”的天才,如果在这里被击败了……下次再见到他,或许就是在全国大赛的颁奖台上!
心下大骇,他在和刚田武的推手中主动后撤,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然而后者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追上来……刚田武侧身站着,双拳微微松开,像是在看着他,又不像在看他。他的站姿充满了野兽般的压迫感,给人一种看到棕熊的错觉。
“他在等我进攻吗……”
然而下一刻,刚田武就像嗅到了他心中的恐惧一样,突然收起传统武术的“架势”,踏着街头流氓一般的夸张步伐,朝他缓缓走了过来。这几步迈的毫无武术家之风,双手下垂,固握成拳,随着行走自然摆动,双腿迈得很开,可以用“大步流星”来形容,而且丝毫都没有做受身的准备。这种步伐在赛场上无疑很是嚣张,而且在内行人眼中,更是会显得漏洞百出……
然而,此时此刻,刚田武这样的步法不但不会自损,反而给对手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威慑力。
刚田武这个人从小就和“暴力”结缘,不可否认,他在别人眼中不能算是坏人,但他深深地知道自己心中潜藏着怎样的暴力倾向。究其源头,这或许也是他选择武术这条道路的原因之一……在一对一的实战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畏惧。而只要合适地利用它,就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现在这样。
……
“……喝!”
石田高中的选手大喊了一声,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随后,他便如脱了缰的马一般横冲上去,拧动腰身,朝刚田武的脑门一拳轰过去!
“……”开战至今,刚田武的脸上终于多了一抹微笑。
他微微闪身,恰到好处地让这一拳从发鬓擦过去,接着便是足步轻点,来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与此同时,刚田武的右手精准地扣住了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二人的身体像亲密的舞伴那样,紧紧地贴在一起,背靠着背。顺着身体的运动,他顺利地做出了已经训练过无数遍的动作,左腿迈出,重重地往对手的下身上一勾!
像变魔术一样,在微弱的灯光下,对手的身体飞了起来。最终以对手在空中转了一圈,背脊着地,重重摔落在榻榻米上结束。“砰”的一声,尘埃惊起,像极了说书人在故事结束之后那一记厚重的惊堂木。
……
“……是合气道。”观众席上,唯有见多识广的出木衫认出了这骇人的一击究竟出自何种武术。可越是清楚底细,他就越觉得刚田武这个人不可思议,不禁喃喃自语道,“刚田君是空手道社的社长吧?这个……他是怎么学会的?我们学校也没有教合气道的社团啊。”
“小衫你不知道吗?”骨川小夫,现任的学生会会长,反而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反问道,“胖虎(刚田武的外号)可是很能打的。”
“不,这我当然知道……”
“我说的‘很能打’,不是指他在械斗中多么多么厉害,而是指——胖虎他的武术天分很高,即便是在正式场合,就像今天这样,不靠那种流氓混混的野猴子打法,依旧能堂堂正正地获胜。至于是怎么学的……剑道、合气道、跆拳道、截拳道之类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去找录像带,然后跟着上面的练,这么日复一日练出来的。”说起自己的死党,小夫好像也挺得意的样子,或许这就是现实中的狐假虎威吧,“每次练马市有什么武术活动,我都会用学生会的便利给他争取到一个名额,让他去赛场上和别人切磋。但由于用的毕竟不是真名,所以获奖了之后也很难处理,对外都是不公开的,你们基本上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简直就像座头市一样呢。”一旁的静香看着榻榻米上正在和裁判交流着什么的胖虎,如是说道,“当年那个爱欺负人的小武,终于也把能力用在正途上了……”
而此时,赛台上的刚田武则是接过裁判手中的毛巾,象征性地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水。对于观众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他并没有给予任何实质的回应,只是闷声不响地扶起了石田高中的对手,就和裁判人员一起下场了。
————
静香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空位,叹了口气,“如果……大雄也能来的话……”
一股莫名的酸楚在他们中间漫开,就连小夫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狡猾笑容,透过窗户,看向场外深沉的夜空,一句话也不说。
在那一刻,出木衫真的很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大雄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告诉他们其实大雄并没有抛下这段友情,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不得不做的事情。
但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
同一时刻。
大雄家的屋顶之上,无数细小的粉色光点聚合起来,构成人的形状。“砰”的一声,光点最终碎开,缪顿的双脚终于切实踏上了地球的土壤(严格来说并没有),呼吸到了地球上那糟糕的空气。
一股介于自然和钢铁之间的味道……
“野比大雄。”缪顿的身体在高速地改造着自身的结构,以便他能适应地球那独特的高辐射环境,“你还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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