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安全了……”大雄有些颓然地瘫坐在主控台上,喃喃地望着窗外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超空间,说话的语气仿佛骨头都被人给抽掉了一样,“我在主机内输入了你们下一个母星的坐标,现在正在向那个方向进行跃迁……预计十五分钟之后到达。”
“你留在地球上的那些机器人……会怎么样呢?”
大雄看了一眼发问的榊晴生,有些无力地解释道,“他们会继续执行我当初的命令,尝试利用地球上的资源增殖,试图找出能够真正制服哥斯拉的方法。但在我看来……多半是没希望成功了。他们和哥斯拉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或许到最后,倾尽全力,连他的表皮都打不穿。”
“我现在开始理解你们当时为什么撤走了……”
————
看的出来,真正的哥斯拉给大雄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在此前的种种大冒险中,大雄也不是没有见过穷凶极恶的反派,诸如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妖灵大帝奥多罗姆、麦加托比亚那铺天盖地的机械兵团……但从未有任何一个反派,能够给他带来如此强大的绝望感和压抑感。这一版的哥斯拉实在太过神棍了,尤其是他那轰掉月面基地的一口超远吐息……更是让大雄产生了“不管用什么道具都干不赢”的错觉,从而当机立断地瞬移上飞船,选择了跑路。
“抱歉,晴生……但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他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不得不承认,真的和他交过手之后,我先前建立起来的那点自尊都被摧毁得一干二净……现在我们还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
“也不必那么沮丧。”丹莫刺尔在一旁帮腔道,“即便是以帝国的评判标准来看,这头怪兽的威胁等级都已经非常高了……真的想要打败他,需要一份立体的、完备的、长期的作战方案,绝不是区区一个临时基地就能摆平的。确实是我们事前考虑不周,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好了,你没必要安慰我……”大雄耸耸肩膀,笑了一下,调低了座位的摇杆,整个人像在享受日光浴那样躺了下来,“输了就是输了,我认栽……综合一下,这趟冒险我已经赚够了本。即便最后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插曲问题也不大,反正该拿到的都拿到了……”
话说到一半,大雄的视野中突然浮现出一行黑色的大字。
【当前剧情已被大幅度修改,世界线改写完成,主线任务确认完成。】
【您将在180秒后被弹出该宇宙。】
“……”大雄默默地扫过这些文字,暗自笑道,“时间到了吗?”
他转过身去,四下扫视了一番这艘飞船的内部,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榊上尉,请你帮我一个忙。”大雄刻意压低了声音,以确保晴生能清楚地辨析出他话语中的深刻意味,“你们的星舰文明在流亡之前,曾经有过完备的、发达的科技树,即便是在流亡途中,科技资料也一直没有被销毁……这就意味着你们不必再从头发展。一旦到了新的家园,将一切基础设施都安顿下来之后,重振科技发展必然会被提上日程。到时候三个种族的科学理念叠加在一起……很容易会出现技术爆炸。再辅之以充沛的资源,我相信这个文明很快就会重返巅峰,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强盛。”
“几十年过后,你们的下一代出生……他们生在一个资源充足、没有任何危机的星球,对地球的危险性只能通过资料来了解。毫无疑问,等再过去几代人,必定会出现复古主义的思潮——或许会有些一腔热血的浪漫主义者提议要反攻地球,夺回故乡,并将其变作人类的殖民星。这些人往往会是‘科技万能论者’,对哥斯拉没有充分的了解,对自己的能力又太过自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可能会将无数人力、财力和军力投入到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远征中。”
“晴生,你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大雄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回去之后,务必要将你这几天的见闻记录下来,最好是能流传后世……在你们的后代身上永远留下对地球的恐惧。务必要让中央委员会的政府明白,重返地球是一个多么愚蠢、多么危险的决定。”
飞船开始在超空间中逐渐稳住阵脚,这说明他们离目的地也不远了。
大雄微微低下脑袋,圆片眼镜折射出锐利的白色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还有一件事……我是在以‘人类’的身份在给你忠告——你要小心艾克西夫人和毕鲁萨鲁多人。”
“现在你们之所以团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别无选择。星舰文明在宇宙流亡,大家都一样落魄,谁也没资格瞧不起谁,抱团取暖会让日子好过一点。但这是暂时的……这毕竟是三个截然不同的种族,就算再怎么亲如一家,也会有无法兼容的理念和信仰。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忘了,这两个种族一开始到地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将人类驱逐出去,自己独吞地球。至于战胜哥斯拉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步骤,为了让殖民地可以住人,他们必须要扫除上面的害虫……只不过这两个种族都低估了哥斯拉的实力,最终失败,才不得不和人类一起走上逃亡之路。”
“等你们到了新家,刚开始几年或许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越到后面,意识形态的对立会越来越明显,三个种族之间肯定不会完全接纳对方的。晴生,你要想办法把这一点传达给莫里,让他树立起危机意识——当竞争的那一天来临时,你们的政府可能会分立成三个党派,每个党派都要给自己的种族争取利益。毕鲁萨鲁多有着科技方面的硬件优势,艾克西夫已经存在了两万年,再加上他们有数字命理学,在这方面的斗争经验肯定也不会落于下风……唯有人类是孤立无援的,只能陷入劣势。”
“你们唯一的长处就是人口……是的,比起其他两个种族,人类的繁衍能力很强,所以人口无疑会占到优势。莫里只有靠着这个作为翻盘点,一旦政权确立下来,大多数人类无疑会对政府的统治能力产生影响,这也就迫使其他两个种族不得不考虑庞大人口基数的力量。总之,内部的斗争尚未开始,但你们必须在一开始就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很有可能会沦为新地球的‘三等公民’,无法享受到合法的权力,处处都要低人一等。你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的后代落到这种境地吧?”
……
“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晴生回过头来,却惊愕地看到大雄和丹莫刺尔的身体正在发光。他们似乎正在经历某种“风化”的过程,全身上下都在变成白色的光点,从这个空间消散掉。
“我的时候到了……”大雄朝他释然地笑了笑,“请放心,这种现象并非是死亡,而是回归。我和丹莫刺尔本就不是这个宇宙的人……非要追究的话,我们都是从多元宇宙来的,现在只不过是要回家了而已。”
“这艘飞船的行进路程都是全自动化的,我早已经设定好了坐标。即便我们不在,它也照样能找到新地球的坐标,你只需要坐在飞船上,什么事都不用做,它自然会载你去和莫里他们团聚。”
“……我早该猜到的。”榊晴生看着大雄他们几乎已经消散一半的身躯,有些懊悔地说道,“在星舰文明流亡的早期,经常会有这样的故事流传着……什么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啊之类的,都是绝望的人们在幻想中拯救自己的荒诞产物。之前我也看过一些,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真的会来。”
“希望没有太晚。”
“不,怎么会呢……”晴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真的会发生吗?艾克西夫人中也有我的好友,或许……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很难说。以前是没有东西可以分,现在可以分的东西太多了。那么多闲置宜居星球的坐标,近乎无限的资源……在更大的既得利益面前,彬彬有礼的绅士随时会撕掉面具,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艾克西夫人从一开始就怀揣着他们自己的理念,你的那位好友也不例外……身为地球人,你对梅托菲斯又了解多少呢?在遇见你之前,他所接受的教育是如何?他在艾克西夫神教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再者说……他真的会把他当做朋友吗?”
“……”榊晴生低下头,闭口不言。
“很好,你已经开始怀疑了。晴生,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当陌生人在你身边伫立时,不管他表现得多么亲切,你都要留一个心眼,尤其是当他的各项条件都比你要好很多。”大雄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多想想,总归是没有坏处的,不是吗?”
“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多想想……”
————
在一片寂静之中,大雄和丹莫刺尔化作光点,从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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