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前传》第1章 浪荡子和讨债鬼

    连州府，是漓阳水路枢纽重镇，
    漓阳皇帝赵合，曾三游连州府，并题诗赞之曰；
    连州好，浅画自成图。
    一径绿阴通夹道，万水汇流入海潮。
    漓阳历，天宝六年的四月，正值春末夏初之时，
    连州府，却与往年，大有不同。
    府城里的酒肆舞坊，尽皆停业，
    山海大集上的那些杂耍、雅言班子，都不见了踪影，
    就连金湖上的画舫游船，都摘了红绸，挂起了素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祭奠一位新逝不久；并且，祖居连州府的大英雄——锦州边军总帅，袁华，袁含英。
    袁家的祖宅，坐落在连州府内的东城西就大街，
    在袁家的府门前，高高悬挂着一副漓阳皇帝赵合，御笔钦题的挽联；
    中天悬明月，万里云山同惨淡；
    前军落大星，三军笳鼓共悲哀。
    六尺五寸长的挽联，被复临篆刻在了两块尺寸相同的玄星含香紫檀木上。
    大帅袁华的母亲——袁老夫人，将皇帝赏赐下来的三千两黄金，分成了三份，
    一份，在城内修建孤老院，赡养城中孤老。
    一份，在城内修建幼学，为城中稚龄幼子，开蒙启智。
    一份，购买各类经史子集、兵书战策，修建圣恩楼，供文武学子，免费借阅。
    袁老夫人，还捐出了一大笔钱粮，在连州府城内，开了七座粥棚，接济因战乱，流落到连州府的贫户饥民。
    同时，袁府中门紧闭，
    袁老夫人有令，袁家白事，自家置哀，不扰乡邻官绅。
    离袁华满七，还有两日的光景，
    袁府的老管家袁忠，奉老夫人的吩咐，
    将一个自称是已故大老爷‘半个弟子’的青衫少年，安排在了中进院子的客房暂住。
    袁忠对这个和和气气、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少年，印象不错。
    他说自己是大老爷的半个弟子，
    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身上也没带着什么兵刃，
    应该是在大老爷帐下，担任过书记之类的文职吧。
    这个少年，把大老爷留在军中的兵书典籍，都送了回来，
    唉，可惜啊，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
    大公子，怎么就——
    唉，不想也罢，想多了——闹心。
    那个把袁华留在军中的兵书典籍，都送回到袁家的青衫少年人，就是徐虓。
    他这次来袁家，除了送书之外，还要带一个人，离开袁家。
    这个人，就是大帅袁华的独子——袁佐宗。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
    这个袁佐宗，简直就是袁华的翻版——逆翻版。
    袁华，文武双全；袁佐宗，文武双废。
    袁华，诚谨明礼；袁佐宗，不学无术。
    袁华，克己奉公；袁佐宗，放浪形骸。
    大帅袁华，在离开锦州要塞，赶赴两狼山之前，就已经预见到，自己这一次，恐怕是悬了。
    他在与徐虓分别之时，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徐虓，待到锦州战事结束之后，
    去一趟连州府袁家，将袁佐宗从袁家带出来，让他跟在徐虓的身边，由徐虓亲自调教他。
    “我不求他，光宗耀祖，只希望，你能把他教得像个人。”
    大帅袁华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直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虓，答应了他的请求，袁华才直起身来。
    因为时间仓促，袁华只告诉了徐虓，他的独子袁佐宗，今年一十五岁，比徐虓小了两岁，
    因为，其母早亡，袁华又久在军中，袁家上下对袁佐宗过于宠溺，让袁佐宗自幼，便疏于管教。
    对于把袁佐宗教出个人样，徐虓并没有觉得，会有多困难。
    可他到了连州府以后，经过一番打听，才发现，自己之前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老实说，徐虓在义县的时候，各式各样的浪荡公子哥儿和人渣，也见过不少，
    可像袁佐宗这么浪、这么渣的主儿，他真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要说这个袁佐宗，在连州府，倒是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恶行。
    他的浪和渣，是那种另辟蹊径到罪不致死，却又让人极度不爽的荒唐。
    对，就是荒唐。
    例如；
    袁佐宗喜爱美食，极好口腹之欲，每餐非珍馐佳肴而不食，
    他有一个怪癖，就是尤其喜欢吃那些，已婚嫁于人，并有子二三的小妇人，所做的吃食。
    并且，他还特别喜欢去人家的家里，吃家常菜。
    这些年来，连州府里，凡是擅长厨艺的小妇人，袁佐宗都以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在她们的家里，蹭过饭。
    对于这一点，徐虓给出的评价是，缺乏母爱，蹭饭是假，感受别人家里的齐齐整整，其乐融融，才是真。
    再比如；
    袁佐宗好勇斗狠，
    别看他手无缚鸡之力，可这家伙，特别喜欢和人打架，
    他就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整个连州府里，上到连州牧的公子，下到贩夫走卒，很少有人，没和袁佐宗打过架的，
    这么说吧，从连州府的大街上，拽出十个人来，
    最少得有七个人，和袁佐宗打过架，
    确切的说，是最少得有七个人，揍过袁佐宗。
    嗯，这小子还是个喜欢用自残自虐，来彰显自己存在感的无知少年啊。
    徐虓有些犯难了，
    以后这小子，跟在自己身边，
    揍得重了，怕把他打死，
    打得轻了，会让他身心舒爽，
    怎么才能既把他打痛打怕，又不伤了他的筋骨，这里面的火候，有点儿不好把握啊。
    徐虓这次来连州府，除了要完成大帅袁华，在临终前对他的请托，将袁佐宗带在身边，把他教出个人样来，
    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大雪营，死在锦州关外无常谷的一千三百二十五名将士中，
    有一个叫于文长的护旗手，不知道各位书友，还记不记得了。（详见第1季，第20章，大雪忠魂葬关外）
    这个于文长，本是连州府的秀才，因为仗义直言，得罪了连州府的总兵官——朱贵，
    朱贵设计陷害，诬告于文长，与嫂通奸，
    让他因此，被革去了功名，发配到了锦州边军的大雪营。
    徐虓这一次到连州府，除了完成对大帅袁华的承诺，还要替于文长翻案正名，为清白人，讨回一个公道。
    “连州府的总兵官吗？你欠我大雪营的帐，该还了。”
    如果这个时候，老管家袁忠，看到徐虓的神色表情，
    他肯定不会再给徐虓一个和和气气、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评语了，
    讨债鬼，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