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条玉带般的小溪进入一个山洞,再从山洞里转出,是岁三人见到了一片深深浅浅的桃花林。
进入山洞前还是黎明前的黑暗,从山洞里踏出的一瞬间,天就被点亮了。
稍稍刺眼的天光散去,入目的一片粉云翠席:粉的是花,翠的是草,浮云朝露的花,铺青叠翠的草。
溪流潺潺,晨风绵绵,有桃花飘落,乱红如雨,雨落点碧波,霜红映褐虬。
与当初第一次见到藏花谷内的生死树时不同,那时更多是在叹息这世间的奇异,而此时,他们所感觉到的只是纯粹无瑕的美。
静静地站在山洞口,没有人向前踏出一步,既是不忍让自己破坏此间的美景,也因这一片直达天边的桃花林似乎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而他们三人此时也在自己的胸膛里听到了这片天地的心跳。
轻轻的脚步声从耳边响起,九色登仙鹿缓缓地抬起一只前蹄,落到了一片桃花花瓣上,映在了清澈见底的溪水里。
“走吧。”这两个字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是岁觉得这片桃花林突然就活了过来,水面上多了点点飞落的红痕,顺着水流沉沉浮浮,不知道要飘到哪里。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慢慢地跟着九色登仙鹿前行的是岁听到了唐青笠在轻声地念道。
“桃花源记啊,确实是跟我们眼前见到的景象很贴切。”三尺水也听到了,出声附和道。
“你还知道桃花源记?”唐青笠半开玩笑地问着。
“当然知道啊,我还知道这是个鬼故事呢!”三尺水谈起鬼故事,眉飞色舞地说道,“那个渔夫见到的其实是个死人国,所以出来以后才会再也找不到,后来那个刘子骥也是,遇见了鬼打墙不说,还沾上了鬼气病死了。”
“你说的这个是坊间过度解读的版本吧,像你这么说,那鬼故事可就太多了。”
唐青笠明显也知道这个说法,但是也明显觉得这就是个牵强附会的假想。
“虽然是个不太靠谱的解读版本,但是架不住这个版本流传得广啊,说不好这个游戏设计者会借鉴一下呢?”三尺水开始打量着这个不像人间的地方。
“你说得倒是也有些道理,你觉得呢?”唐青笠看向了九色登仙鹿。
“这里确实是依照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的记载设计的,不过并没有附加其他的元素,比如鬼怪死人之类的。”
九色登仙鹿这个冷淡机械的解释让三尺水顿感无趣,顺手从身边垂下的桃枝上揪下来一朵桃花,一搓手指就把这朵饱满的桃花捏碎在了手心里。
“总觉得这个花瓣的样子有点眼熟啊,好像最近才在哪里见过。”三尺水看着手心里几片破碎的花瓣,歪着头想了一下。
“最近见过的花可是不少,也都长得差不多,当然觉得眼熟了。”唐青笠也摘了一朵桃花,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拨开拢着花蕊的粉色花瓣。
“你这是做什么?”三尺水看着唐青笠取出一本书,“你还随身带书?你这是打算做书签?”
唐青笠把手心那朵已经被规整压平的桃花夹进了书页,又把这本书放回了袖子里。
“你又是在做什么?”三尺水看到是岁突然蹲下来,掬了一掌溪水,又让溪水从指尖流下,打在了溪水里越来越多的桃花花瓣上。
是岁举起这只手,看着身边仿佛永不止息也永不会落尽的桃花落雨,静静地看着水滴顺着手腕流到手肘。
“往前走吧。”是岁没有甩去手臂上的水珠,只是自然而然地让它垂在了自己身侧,“应该快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古怪啊,虽然这里是游戏,但是大部分时候也是会尽量符合常理的吧?”唐青笠看着从是岁指尖滴落的水珠,往前走了几步。
“比如这里没有风,但是这些桃花就是会源源不断地落下,还会飘到溪水里,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这溪水还是清可见底呢吧!”
“还有,这个溪水的流向,”唐青笠又迈了几步,“似乎是在从低处往高处流?”
“还真是,我都感觉到阻力了。”三尺水也感受了一下前进时的感觉,他们似乎是在爬坡?
“反正是游戏,什么物理规则都可以不讲的啊,”三尺水很无所谓地说着,“不然的话我们云笈剑宗怎么御剑飞行?”
“倒也是,而且这些设计也很细微,估计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唐青笠也承认在游戏里纠结这些不合“常理”的设定确实有点多此一举。
“说不好就是为了好看啊。”三尺水伸手扫过飘飘摇摇的桃花,“等以后大家等级上来了,进山的人也多了,这里说不好还会成为约会圣地呢,可惜这游戏里既没有截图也不能录屏,不然光靠这个地方就能多续十年人气。”
“你倒是想得够远的。”唐青笠哭笑不得。
“多谢你的认可,我想创造出这个地方的人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的。”九色登仙鹿也淡淡地回应着。
“就是这颜色太单一了。”三尺水揉着眼睛说,“看多了有点眼花,我都快认不出什么叫红色什么叫粉色了。”
他们已经走进了这片桃林的深处,飘落的花瓣已经遮盖了地上的如茵绿草,高大的桃树也遮住了蔚蓝的天空,此时此刻,天上天下,除了这一片新粉,再无其他色彩。
“确实。”唐青笠也开始揉着眼睛,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看多了还有点晕。”
是岁也感觉到了一点不适,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软的垫子上,满目的粉红色逐渐变得刺眼,脚下层层叠叠的花瓣带走了空间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都会踩空栽倒在地。
不对!哪里不对!是岁猛地摇了一下头,看向了已经停在原地的九色登仙鹿。
洁白的鹿身也被染上了一片红影,原本就如水晶般的鹿角也在闪耀着鲜红的光泽。
是岁终于感觉到了一阵无法抗拒的困顿,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扬起的粉色花瓣落了他一身。
在他最终栽倒在地的时候,他用力地睁开了双眼,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掌心,一道浅浅的白光消散在了桃林间安静又绚烂的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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