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想回去再吃,童猛坚持就近吃一顿算了。拗不过兄弟的眼馋,二人找那食客多的食肆去了,饭点已经过了,依然人满为患。点了三样吃食,伙计请二人少待便吆喝着去了。
一大包鼓鼓囊囊的药袋放在空凳上,包袱则贴身拴在腰间。童猛吸溜着飘散的香味,李俊托着下巴盯着筷子筒看。
“哟,没位置了啊~兄台能不能借光拼桌个?”
啊?李俊、童猛二人回神,看见两个人站在身侧,都是三旬年纪,看上去像是读书士子,但掩饰不住的痞气~李俊自打十三岁跟随老爹闯荡扬子江,什么样人物没见过?相由心生,扑面而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不是个善人!
还没等李俊回答,那二人就坐下了,并自来熟拱拱手,“多谢多谢二位哈~咱们今日有缘~”
“我让你坐了吗?”
酷热天气,李俊这话说的冰冷冰冷,寒冰剑一般犀利的眼神,同样透露心底的狠辣!
若是平常人,讨个没趣儿走了,坐下来的这位可不,反而笑嘻嘻道,“何故引兄台发怒啊?不如我来帮着解解忧愁?”
童猛推推他道,“足下还是快走吧,我大哥脾气不好~今天刚出手打了人,一挑三呢!”
“是么!打了人还堂堂正正在这里坐着,那挨打的一定不是好人咯!”
这句话还挺落心坎的,李俊和缓些道,“足下怎么称呼?是做什么营生的?”
“叫我的新名字王邦吧,我啊,是帮人通门路的牙人,外乡人需要帮忙吗?汴京地头我可熟~”
“新名字王邦?足下经常变换名字吗?”李俊跑船那会儿,有七八个假名呢。
王邦摇摇头,“我是被逼无奈,被察子们捉了去,强逼着我改了名字,要不然就关我下大狱,你说我冤不冤?”
“察子是什么人?”
王邦压低声音道,“就是皇城司的逻卒啊!官职叫亲事官,经常游走在街上,探察民间动静,咱们都叫他们察子,当面儿可不能这么叫他们啊!会打人的!”
“皇城司又是什么?”
王邦脸一黑,把两人的脑袋揽过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惊得二人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种专门监视人的衙门!
“那你怎么招惹上这种人的?为什么要拿你?”
王邦疯狂摇头,“还是不要说了,太晦气!你们点菜了么?伙计来~我们点菜~”
越是这样口风紧,李俊的好奇心就越重,非要问个明白,王邦却轻描淡写几句,勾得李俊抓耳挠腮,想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王邦道,“我说兄台,你一直打听这事儿,就不怕招惹上什么麻烦?若是寻常人听到我讲这些,饭也不吃结账去了,你不害怕吗?”
李俊道,“进了那样的衙门,还能堂堂正正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坏人吧?”
呵呵~“兄台真有趣,说我不如说说你,经营什么买卖的?”
“小本买卖,走船。”
“给朱家干活儿吗?”
“呸!那个无赖!”
呵呵~“兄台在汴京可要小心了,万不可说朱家的坏话哦~”
李俊狐疑,“我就不明白了,满两浙的百姓都在骂他作恶多端、作威作福、罪有应得,到了汴京反倒不能说了?这可是天子脚下!”
王邦道,“朱家给皇城司打点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啊~所以,还是别说为好。”
听王邦说这几句,李俊越来越感到这是个深藏外露的消息通,能从他这里打听老少消息,遂频频诱王邦开口,专门点了一小坛子酒给他们解馋……李俊当年做大哥,聚义一帮兄弟,也是这么豪气不拘小节,性情上天然的爱招待人,但首先,你要让他觉得舒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了聊各自的旧事,王邦对李俊的经历很是惋伤,然后就说到了惠民局发生的事儿。
王邦自明白个中门道,就给他讲这排队看御医的门道。
“什么?那根本不是御医?只是普通的医官儿?”
王邦笑,“你知道翰林医官局有多少位医官吗?”
“不知道啊~”
“额内额外,加起来有1100多人。”
“这么多!”
自从大宋建国,太医局就跟着诞生了,历经更迭、改动、转隶部门、扩展规模、增加旁类、官名重置,到了赵佶时期,医学生、药局、地方医局发展壮大巍然~尤其是在官职称呼上,不再沿用统一的称呼,而是重新设置名称,从翰林袛侯升到翰林医官,这9阶是额外编制,往上翰林医正到和安大夫这14阶是额内编制,待遇不同,升迁全看本事。
因为人多活儿少,还有一部分医官被外派当亲民官的,引起过士大夫群体的不满。
没错,士大夫群体,除了舔皇权、世家,其他百业都不放在眼里的,医官又跑来挤占本就狭窄的晋升通道,不批驳抵制一番能行吗?显而易见的就是,医学教育的时断时续,庆历时期,范仲淹就上书建议在诸路专门设置场所,开设课程培养医学生,仁宗对此建议很重视,那就先从汴京开始吧~就由国子监主持呗~结果狠遭打脸,臣僚认为国子监是讲授儒学之地,教医学生应该是太常寺的职分,还拿唐朝旧例说服皇帝,最后改由太常寺太医局办学。
崇宁二年医学院由蔡京主持重置,正是成为国子监下属院,适用三舍法。但身份地位的差别,一直存在,医官只许站在医官队伍中,也不许医官转换文资,以免伎术杂流,玷辱士类~甚至在医官队伍中,也存在很严重的歧视打压排外。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御医就是与药方串通起来,诈我钱财喽?”眼见着,李俊青筋就暴起了!
王邦忙按住他,“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早两年,太医局做过较大的变动,罢黜掉很多渎职徇私之人,他们的考核监管都是从郓州医药院照搬过来的,还时常有医士过来主事,现有珠玉在前,他们没那么放肆了。最多嘛,有钱的让你用好药,穷苦人该看还是要看的,这叫以富补亏。”
李俊哼一声,“那我还是被骗了,一个个笑面如花,我真以为他们都是好人呢~”
“好不好,吃了药才能评价,兄台也别气恼了。”
童猛也劝道,“对啊大哥,服了药无效,咱们再找他说理去!”
“多谢兄台指点迷津啊~这顿饭我请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显得我蹭吃蹭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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