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值得》第一百三十章 激烈方式

    楼房很老,没有电梯,只能腿儿着。
    杨一楠胖,又不爱运动。刚开始还好,但跑不了两层楼,脚就像灌了铅似的。
    不片刻,她背心的汗水就如泉般涌出来,在衣服上扩散开来。
    满楼梯都是她拉风箱的声音。
    这里的天黑得早,下午五点太阳就会落山,到五点半更是彻底暗下去。
    看着声控灯次第亮开,看着外面的城市灯火璀璨,冯白心中热火在烧。
    他就扶着妻子爬,口中不住低声催促:“快快快!”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冯白,你自己先去。”杨一楠累得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冯白天天重体力劳动,经过前一段时间的锻炼,单手能够提着捅装水健步如飞,跑了一气甚至连汗水都没出。
    听妻子说,他送开她的手,沉声:“我先上去,你慢慢来。别急,我能处理好,别哭!”
    看着沉稳的丈夫,杨一楠安心了些,喘息点头:“一定要揪回园……园……否则,否则……呼……我也不活……”
    喘息未定,冯白已经跑得没影。
    等冯白上到天台上,只见女儿还神情麻木地看着远方。
    还好她没有发现父亲来了。
    冯白松了一口气,调匀呼吸,准备悄悄地摸到园园身后,然后一把将她拽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凄厉的警笛声传来,下面的人都在喊,“消防车来了,消防车来了,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这个小区的地势比较奇怪,入口处是一个圈小土丘,围成一个小盆地模样,里面的楼房正好位于洼地里。
    而入口正要位于冯白所站的方向。
    园园听到警笛声,转头朝入口处看去,正好平视正欲偷袭的冯白。
    “别过来,别过来!”园园尖锐地叫起来:“你过来我就跳了。”
    她着一动,只看到天台边沿的沙簌簌往下掉,声音虽然轻微,却让人心惊肉跳。
    冯白头皮都紧了,他伸出双手,朝下按了按:“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园园,我们能谈谈吗?”
    他心中很慌,但表面上还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
    这个时候,不能刺激女儿。
    园园哭道:“冯白,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滚开,滚开!”
    冯白:“园园,难道我们真的无话可说?我们既是父女,也是朋友。今天咱们就不提父女关系,就以朋友的身份好好谈谈。我知道你之所以走到这一步,肯定是遇到事儿了。遇到事儿不要紧,解决了就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园园:“但可以解决有问题的人。”
    冯白摇头:“不,你不是有问题的人,你不是。现在,我需要知道原因,是考试没有考好吗?”
    园园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的学习成绩,冯白,实话告诉你,下午的英语考试,拿到卷子后我什么也看不清楚。还有听力……我一个单词也听不懂。”
    “怎么可能,你的英语一向都是能拿满分的。不过是一次模拟考试考砸了,又不是正式高考。就算高考考砸了,今年不行还可以明年再战。要不,找个人不惜吧!萧红阿姨的英语非常好,她也喜欢你。爸爸会去求她帮你补习的。不,也不是补习,就是去玩。爸爸答应你,每周你可以去萧红阿姨那里玩两个小时,你干什么都行。”
    “反正听力考试我就是听不懂,实话跟你说吧,我交了白卷。零分,零分,你满意了吧?”
    冯白语气更是平稳:“零分不要紧,我想这不是你的水平。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考全班全年级第一。你有心结,是的,赵老师说了你有心结,只要找到了解开就行。你是个病人,你需要治疗,放心,你的病会好的。事情还没有到要逃避的时候,爸爸有信心,你也应该有信心。园园,你相信爸爸。不,你相信你最亲密的朋友冯白吗?”
    “我不信你。”
    冯白:“为什么?”
    “我不信你,你就是个骗子!”园园大声说:“骗子,我问你,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冯白:“是什么?”一边说话,他一边偷看下面。
    楼下,忙碌的消防员正在铺气垫、充气,看情形还得几分钟才能弄好。必须稳住园园,只是,她现在如此激动,又能拖延多久。
    这几分钟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是诚信,是诚信,知道吗?”园园哭道:“你欺骗了我。”
    冯白:“园园,我冯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什么时候骗过人,我需要个解释。”
    是的,他人到中年,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也做过违心的事,也猥琐过。可对于家人,对于朋友,他却是一片赤诚,他敢说这样的话。
    “好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园园大声冷笑:“冯白我问你,你是不是要生二胎,不要我了?”
    “啊!”冯白呆住了。
    园园越说越气,泪水如同溪流一样在脸庞流淌:“别想瞒我,你和杨一楠说这事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做噩梦,实话告诉你,那是装的。我没病,你别找什么心理医生了,没用。我之所以说每天做噩梦,必须跟杨一楠一起睡,那是想把你们分开。否则你们在一起,说不定过得十个月我就要当姐姐了。”
    “啊,你……”
    园园不住挥舞着双手,身体在大风中摇晃。冯白大叫:“冷静,冷静,别动!我们这不是怕你孤单,想生一个弟弟妹妹陪你吗?”
    “哈哈,哈哈,说得好听,当我是三岁孩子?”冯小园气愤地大笑:“我充实的很,我每天上学有的是同学陪我读书、玩耍,热闹得很,我十九岁开二十的人了,需要一个婴孩儿陪?冯白,你想过没有。等那孩子长大,长成二十岁的时候,你们已经六十多快七十岁的人了。而孩子的教育、就业、成家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精力,那个时候你们还帮得到他吗?只怕你们也需要我来照顾。”
    “而那个时候我四十岁,正年富力强,照顾弟弟妹妹的事情是不是要落到我头上?你们为我生的不是弟弟妹妹,而是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女儿。”
    冯白没想到园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语塞。
    冯小园又是伤心又是颓丧:“是是是,我是大人了,我马上就要独立。你们生不生孩子,我没有权力说。就算家里的房子和钱都留给弟弟妹妹,我也无所谓。我冯小园有手有脚,成绩也好,我毕业后自己找工作,自己赚钱。我只是不想冯白你对我的爱被别人分走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冯白听到女儿情直意切的话,眼前朦胧了:“园园爱爸爸,爸爸也永远爱你。”
    冯小园:“可是,有的事情不接受也不行,我也想过,只要爸爸你心中留个位置给我就好,老这么下去不行。杨一楠每天晚上都打呼噜,我都快被她折磨疯了。你们要生就生吧,我放弃了。可是,今天是我的二模啊,多么重要的考试,我要你们在考场外面等着,我要感受到我对你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可是,可是……你们干了什么?”
    冯白:“我们干了什么?”
    冯小园:“你们竟然走了,是不是去医院检查身体备孕。看来,在你们心目中,我真比不上将来会出生的那个婴儿。你当我不知道啊,杨一楠和你都想要个儿子好给你们传宗接代。我们家都穷成这样了,有皇位要继承吗,你们还想要儿子,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和你们的儿子相比,我的高考又算得了什么?你是个伪君子,杨一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女巫婆,我多看你们一眼都觉得恶心。”
    说着话,她嚎啕大哭。
    冯白从来没看到女儿这么伤心过,他的心都要碎了:“园园,园园,你误会了,你听爸爸说。”
    正在这个时候,杨一楠终于爬上了顶楼,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泡透了。
    听到这话,她又气又急,喘息着骂道:“原来你的病都是装的,好有心计啊,装,我叫你装!你好的不学,学人当奸细,偷听我和你爸爸说话。还骂我是巫婆,看我就觉得恶心,我看你才恶心呢!你这样的孩子拿来有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节约米粮,腾出钱来给你弟弟。你还威胁我们了,要自杀,要自杀?你马上给我过来,否则打断你的腿。”
    她性格本就暴躁,听到孩子的话顿时按捺不住,暴了粗口。
    冯白大惊,厉声喝道:“杨一楠,你说什么,滚,你给劳资滚!”
    杨一楠:“冯白你吼什么,胆儿肥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就是虎人的。”
    但话说出口,要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园园脸色变得苍白,凄凉地说:“原来你们都盼望着我死好给弟弟腾位置啊,好,我就死吧,再见!”
    说着,就要朝下面跃去。
    冯白再顾不得那么多,忙扑上去。
    突然,他脚下一虚,竟朝下面跌去。原来,这楼实在太旧,边沿处已经朽了,却经受不起他身体的重量。
    身后传来杨一楠和园园的惨呼。
    “冯——白——”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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