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星期五,雷阵雨。
清晨六点,张哲拉开窗帘,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大雨落在屋顶上,街道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若缥缈的白纱。
大雨尽情的冲刷着,连日以来的闷热也被一扫而空。
然而再大的雨也冲不走张哲心中的阴郁。
“赶紧起床,下大雨了,我们要早一点出发,要不然车很堵。”张哲掀开被子,用脚踢了踢还在睡觉的张浩。
张浩也没赖床,马上就起来了,今天是探监的日子,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附近。
每月只能探监一次,每次半小时左右,这是父亲转到监狱之后的第二次探监。
等两兄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的时候,肖淑敏早已经做好早饭等着他们入座。
三人闷头吃饭,情绪有点低落,特别是肖淑敏,眼角处还能依稀看到泪光。
她和张振华结婚至今二十八年,从来没有试过分开这么久,现在要一个月才能见面一次,要不是还有两个儿子要照顾,真恨不得跟着丈夫一起进去。
约定的十点半,这个时间有点尴尬,出门太晚要堵很久车,特别像今天下大雨会更加的堵;出门太早,又要在监狱门口干等。
张哲开车带着妈妈和弟弟,七点出发,来到监狱门口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雨已经停下,地面湿漉漉的,监狱门口已经有很多家属在等待着,男女老少各个年龄层次的人都有。
有独自一人在望着远处发呆的,有互相抱头痛哭的,也有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估计是来过很多次,家属之间都变成熟人了。
还有人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是第一次来的。
张哲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也是担心张振华在里面缺衣少食,带了很多东西,结果没想到都被要求带回去了。
“监狱是享受的地方吗?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这不成宾馆了吗!”对方如是说。
张哲为了避免老妈触景生情,净挑一些工作后开心的事情逗着她,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说到没话说的时候,就把以前大学时候的趣事和糗事都拿出来讲。
…………
时间倒回早上5点多,张振华早已经梳洗完毕,还特别精心的打扮一番,今天是跟家人约好的见面日子,他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家人。
接见是一件既让人开心有让人心酸的事情,每月只有一次的机会,辛辛苦苦一个月最期盼的就是这一天的来临。
没进来过的人,没法真正理解自由的意义,也没法理解对家人想念之情。
自从看守所转到监狱之后,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洗漱、上厕所、吃早饭,接着就要去干活或者接受教育,在他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试过这么早起来。
刚刚进监狱的时候,张振华的心情非常的绝望,精神差点崩溃。
想到年迈的妻子,想到不学无术的大儿子,想到学习不争气的小儿子,缺少了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揪心,无比的绝望。
也就是后来每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思想教育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才让他从绝望的边缘回过神来。
张振华记得上次接见的时候张哲还在找工作的状态,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了没。
自己儿子的能力,他也是清楚的,肯定没法养活一家子。
他也想过让儿子去找他以前的生意伙伴,看看有没有人能接济一下儿子。
但是人走茶凉的社会,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他已经打算好了这次见面,一定要说服张哲放下架子,尝试走走他们的门路。
既忧心儿子不成事,又担心妻子的身体,再加上一个多月的高强度体力劳动,使得张振华瘦了超过二十斤,头上的银发也渐渐从头上冒了出来。
这一个月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是在心急如焚的状态中度过的,三十天的时间,就像三十年一般漫长。
张振华不知道其他的监狱情况如何,只知道自己所在的监狱里面管理还是很文明的,并没有电视电影里面那种牢头狱霸,相处也是比较和谐。
当然也会有犯人欺负犯人的事情,只是没电视电影那么猖狂。
这里的生活给他的最大感觉就是“累”和“闷”,还有就是伙食比较一般,非常的健康,吃上一辈子也不会患上三高。
如果家里有钱的话,也可以申请办张卡,然后让家人往卡里打钱,用来改善生活,但是这个钱也不是无限制的,只能轻微改善一点,毕竟监狱不是让人享受的地方。
张振华也有一张卡,被张哲强制开通的,不过钱是打进来了,他一直没舍得动用,想着能给家人的负担减少一分是一分。
接见时间是半小时,一批一批的进去。第一批进去,第二批的人在大厅等着,不少人在排队等的时候就开始眼圈发红,年龄小一点的甚至还有哭出来的。
张振华也是眼圈微微有点发红,只是强忍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
10:30,准时轮到张哲一家。
张哲三人看着玻璃墙对面的张振华,跟两个月前意气风发的父亲判若两人。
头上多了很多白头发,发胖的肚子几乎都要看不到了,整个人瘦了二三十斤。人也憔悴了很多,像是老了二十年似的。
张哲看着一边哽咽抽泣一边互相问候的父母,眼泪也是静静的从脸颊滑落,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三十分钟很短,必须抓紧时间。
张振华问候完马上就转入正题,上次见面就是光顾着哭和安慰,结果原本很多想好的要交代的话都来不及说,接待时间就到了。
接待的时间限制的很死,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小哲,工作找到了没?要不要……”
“爸,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就在数码大厦那里,离家很近,待遇很好,一个月的工资,税后都有一万多。”
张哲之前为了让妈妈放心,说的也是一万多,“再加上平时有空就跑跑网约车,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不敢说少了,要不然父母还是得担心,也不敢说太多,任谁也不相信刚毕业出来,当助理都有几万。
张振华有点怀疑的看看自己妻子,只见肖淑敏也点头,他这才相信儿子说的话。
“爸,千万不要舍不得花钱呀,也不要担心我们。”张哲千叮万嘱的说道,他太知道父母的为人了,有一百块钱就会给儿子留九十块。
三十分钟转眼即逝,张哲把时间都留给了母亲和弟弟。
要数一家人最伤心和最担心的那个必然是母亲,朝夕相对几十年,临老了老伴却要身陷囫囵。
张哲看着父母诉说着这段时间生活的点点滴滴,大部分时间都是母亲说的多,确实是让父亲安心了许多。
期间,张哲还抽空看了看隔壁窗口的一对父母,哭的撕心裂肺,一边哭还一边骂,你怎么这么傻,去做这种事情啊!
玻璃墙的另一边也是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几人想抱又不能抱,只能一个劲的哭着,最后接见时间到了,还是被干警托着双臂带走的。
临别前,张哲偷偷的给自己老爸使用了一个恢复卡,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权当是略表心意吧。
回家的路上,张哲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目前的情况,既然不能翻案,那就研究一下有什么方法可以减刑吧。
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张哲带着自己母亲和弟弟,在自己家楼下那条街找了个小饭馆,点了几个菜,自己随便吃了几口就赶着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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