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以后,陆家大院。
“几位小姐,您几位能不能今天先——放陆公子一马?皇帝陛下真的有要事找他……”
“不行!他肯在外面挨别人打,难道就不能回来先挨我们一顿打?就算是皇帝陛下李治找他,他今天这顿打也是挨定了!——诶等等您刚才说,真的是李治陛下找他?”
几个女孩子守在被从里面关死的,陆霖自己的房门面前,手中拿着皮鞭钉头锤搓衣板等各种看上去就很可怕的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时,却听到了从陆家大院门口传来的,老人有些无奈的笑声。众女向门口走去,只见一个稍微有些佝偻的,身着仆役服装的面色祥和老人,正无可奈何地望着这边,微微笑着。
“啊,这个——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包括小雨在内,几个女孩子都偷偷整理了一下,摆出了正经淑女的模样:在陆霖面前闹是一回事,在这个老人面前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的老人,几人都认识,是皇城里的侍从头领,虽然是仆从身份,但地位比一般的小贵族还要高很多,就从他每天可以不受任何顾忌、随便见到皇帝陛下以及两个皇子这一点来说,他就是全天凡帝国数一数二的人了。
“没事没事,我都理解……看着你们年轻人这么有活力,我也挺开心的……”
华安笑着摆摆手,洛夕有点小心地走上前:“皇帝陛下找陆公子有什么事情?该不会是为了我,之前新年庆上……”
“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怎么还在念叨?皇帝陛下早忘了,现在他一门心思,就是盼着大皇子赶紧结婚然后抱孙子——毕竟二皇子看上去一直对婚娶之事没什么兴趣,原本也没兴趣的大皇子,这不好不容易领回家一个姑娘,你说怎么可能还记得你?”华安摇摇头:“今天就是为商量之后大皇子婚宴的事情,皇帝陛下总是觉得,不亲自见一下陆霖说清楚,总是感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话说诸位小姐,看在皇帝陛下和老朽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马?”
“饶是不可能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饶!我就算死在这里,从陆家这两层小楼上跳下去,变成鬼,也绝对不会饶他!”
陆霖从门缝里看着气势汹汹的洛夕,以及跳着脚在旁边喊着“就是就是小姐说的对”,一手扯着郝云耳朵的小织,背后就是一阵阵冷汗。
这谁敢出去啊……
现在出去的话,耳朵不非得被她拧掉啊……
“不过看在您亲自来请的份儿上,今天我就先让他一下,等他回来再说——小雨你跟着陆霖保护他,走,咱几个好好商量一下,等他回来以后怎么收拾他……”
看着老人稍微有些为难的神色,洛夕眼睛一转,拍了拍叶子墨肩头,拉起小织和妮可,径直便向院外走去,只留下一群看热闹的少年们,一哄而散。
“陆公子?陆公子?”
看着几个女孩像是真的走了,陆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华安老伯——刚才您说的,我都听见了,我这就跟您去皇城。不过皇帝陛下也催得够急,这我刚回家,连休息都没休息,连口水都没喝,就让我急着去皇城——”
“这不是您受皇帝陛下喜爱嘛,皇帝陛下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陆霖陆霖,念叨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就跟我走吧?”
“嗯,这就出发。”
陆霖点点头,拉起一旁显然不怎么开心、稍微有些别扭的小雨,便上了老人停在院门外的马车。
“劳烦您了,不过我想知道,皇帝陛下,现在身体情况——”
路上,陆霖看着驾车的华安,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然而华安只是摇摇头:“等会儿陆公子您自己见到就知道了。切记,如果看见什么,也要当做没看见——”
“这个我自然晓得。那么,我能不能见到小公主——”
陆霖刚刚提出“小公主”三个字,华安顿时身体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叮嘱道:“等会儿小公主应当会来向你答谢。切记,等会儿皇帝陛下如若没有提起来,你千万不要主动提!皇帝由于小公主的事情,心里面一直有些愧疚,有点心结——这么说你应该就明白了。”
“明白。”
于是一路再无话。
马车从偏门驶进皇城,停在了偏房,华安向陆霖一伸手:“皇城内的这段路,就需要走路了,毕竟皇帝住处,除了几个皇子以外,没有人有资格乘马车——”
“这个当然明白。无妨。”
一路上,不乏有好奇的侍从或者侍女望向陆霖;天凡帝国的规矩比起陆霖想象中要少很多,就算不知道陆霖的身份、可能是达官贵人,也敢指指点点说笑的。当然也认出来陆霖的,随着几声小声的讲述,顿时便是一阵惊呼声。
“到了,前面就是书房,一般这时候陛下会在里面批阅奏章或者休息——我先进去传一下,请陆公子稍等片刻。”
陆霖点头应答,于是华安向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后,小步跑了进去。
奇怪,怎么传达自己来的消息,要这么慢……
和小雨一起在走廊上站了十几分钟后,陆霖不免觉得有些无聊,东瞅瞅西望望,甚至萌生了向一旁侍卫搭话的想法;但就在这时候,从一旁,传来了脚步声。
“是龙落城陆家的陆公子么?我见过你。”
陆霖刚转过身,温和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一个戴着白手套,穿着西方礼服,胸口口袋别着方巾的男子,正微笑地望着自己——虽然微笑里没有一点儿温度。
“……见过二皇子李辰轩。”
陆霖轻轻一躬身,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慌张。
二皇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
“啊,我只是恰好路过,想要帮父皇陛下批改奏章,没想到可以遇到陆公子,”似是看穿了陆霖心中所想,二皇子笑着摆了摆手,“不过刚好遇见你,也算是缘分。”
“这个,缘分,缘分——”
陆霖张口支支吾吾了两声,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二皇子点点头:“不过正好,我也想找你有事情相谈——不过不是现在。等会儿你见完父皇,可否有时间来和我一叙?我觉得你家的酒非常好喝,想和你好好探讨一下品酒。不知陆公子等会儿是否有空呢?”
“……这个,要等看和皇帝陛下谈话要多久时间了。”
陆霖想了想,并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二皇子笑笑:“那好,如果你有空的话,直接来皇城西南角的凉亭,我在那里备酒等你——既然和你约了,我就不去帮父皇陛下了,我们随后见。”
非常完美地行了一个上层贵族对平辈人行的礼节后,二皇子便轻笑着转身离去了。小雨拽拽陆霖衣袖:“他对你,有淡淡的敌意和杀心。等会儿……”
“没有敌意和杀心,那我都会以为是开玩笑——毕竟他的不知道多少事情都折在了我手上。无妨,等会儿看情况再决定去不去好了,毕竟我等会儿,还是更想见我那徒弟一些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
后半句话陆霖并没有说出来:有你在,而且据说还是突破过的,现在角逐全大陆前五名都有希望的家伙在,陆霖自己还真的没怕过什么。
不过,二皇子找我——十有八九也就是那个原因了。如果避不过的话,等会儿怎么回答,会比较好一些——
“不好意思,刚才皇帝陛下正在和大臣谈论事务,正到关键时刻,我不敢打扰,这才耽搁了些许时间。皇帝陛下现在已经有空了,请陆公子随我来。”
正当陆霖思索的时候,华安恰到好处地从书房门内走了出来,向着陆霖一伸手。
“那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应该很快就出来。”
陆霖整理了一下衣冠,叮嘱过小雨以后,这才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李治陛下的书房。
走进书房拐过一道屏风的陆霖,第一眼就看见了,安静坐在书桌前,正动笔批改着奏章的天凡帝国皇帝,李治。
事实上来说,李治的变化,让陆霖都感觉十分惊讶。才四五个月不见,李治就从一个肥胖如球般的男子,变成了瘦削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那种模样——除了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和依然亲切如同龙落城富家翁一般,停下笔望向自己的微笑,陆霖差点都不敢认,这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我下定决心减肥,一口气减掉了几乎五六十斤的肉——是不是很厉害呢?”
看着陆霖掩饰不住的惊诧模样,李治笑了笑,然后向一旁示意:“就坐那里吧。我还有最后一点儿奏章要批阅,批改完再和你好好聊聊。稍等片刻。”
“遵命。”
然后陆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已经瘦到不成人样、脸上手上骨头都一根根看得格外清楚的皇帝李治,用心批阅着奏章。他时而蹙起眉头,时而嘴角舒展起笑容,不过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一道道笔迹;在一封奏章上批阅完、递给旁边的华安后,华安毫不犹豫地拿起印章,在上面工工整整地按下大印,放在旁边早已堆放好的,一整叠如同小山般的文书上,又拿起下一封奏章,摊开放在李治的面前。身后站着几名穿着侍仆服装的人,男女都有,一直紧紧望着李治的背影,目光丝毫没有向旁边偏移半分,应当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医生和具有医疗天赋的人了。
不过今天看上去,李治还很有精神,用不上他们。
这工作,不好干啊……
陆霖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李治才将笔插回一旁的墨水瓶中,轻轻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里吧,该批阅的奏章都批阅完了——陆霖,你等久了吧?要喝点茶么?”
陆霖刚要摇头,却看见皇帝已经向旁边招了招手,旋即,仆从端着一壶茶就走了上来,为皇帝和陆霖各添满了一杯茶。陆霖只得站起身来道谢,然后才端起茶杯,一口口细细品着:“没有,陛下您批阅奏章是正事,我等一会儿是应该的……好茶,真的是好茶。不知陛下这茶叶是从哪里来的,我也想进一点儿,给我的饭店用。”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脱不开小老板的脾气,就等了这么一会儿,就想从我这里拿到特供茶的渠道,当真是不肯吃亏啊。”
李治笑笑,一口喝光茶杯中的茶,自己又给自己添满了一杯:“今天叫你来,你也知道是什么事的。如果你事情办得好的话,这茶叶渠道,给你也无妨——”
陆霖大喜:“那就多谢陛下了!”
“别急。还没说一定给你呢。不过谈正事之前,我想先休息一下,刚才批阅了那么多奏章,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陆霖,你先讲一下你这段时间,去西方和去北方的一路经过吧。虽然我这里有报告,但毕竟比不上亲身经历过的你的讲述,我想当故事听听,休息一下……”
“……遵命。”
陆霖也一口喝干茶,清了清嗓子,开始从自己伪装成“李凡”,接到小公主以后从天凡帝国出发讲起,然后是德意志帝国遇险,分头逃亡,边境再次遇险……一直讲到前往北方,大皇子“过七关”,回来路上再遇险,最后多亏小雨一人力挽狂澜等,一件件事情,完全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娓娓道来,也几乎没有任何修改,就按照事情原本发生的模样讲述着。
而李治也十分配合地一直听着,没有打断,表情随着陆霖的讲述而变化着,就像入了戏一般;当陆霖讲到关键时刻,如艾诺利亚帝国皇都罗马叛乱事件,大皇子过七关,回来路上遭到黑月氏族前族长袭击等精彩片段时,也跟着露出了惊讶、好奇的表情,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真的是,辛苦你了。”
待到陆霖最后讲到自己为了逃脱几个女孩子,和蒲涛一起吃了顿饭,但这里还是忽略掉了蒲涛说的、关于皇帝身体有恙等信息之后,天凡帝国的皇帝才轻轻抚掌,赞叹不已。
“那是,可辛苦了呢!要么皇帝陛下,您看——我和你的协约,就到此为止?”
陆霖费尽心思讲这么多故事,就是为了这一刻,趁着皇帝还沉浸在之前跌宕起伏的经历当中,立刻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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