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火记》第34章: 进军方略

    就在那寒夜行与封夕落两人密切配合,如火如荼地进行的封灵大计时,一队装饰华美,阵势豪侈的车队已经越过庐峰灵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浔阳城。
    新赴任的浔阳灵侯,终于到任了。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的是,这朝廷派来的新任灵侯竟然大家都认识,正是在浔阳围城之初时那个弃城而逃的旧任浔阳灵侯石敬塘。
    这石敬塘身材高大,长得相貌堂堂,也算是得一位起幻境的封灵高手。但是这行事却对上馋媚,对下倨傲,言语尖刻。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讨得了当今灵王的开心,竟逃过了这弃城而逃的罪责,又得以官复原职。
    石敬塘一进入这将军府,便当着满营官兵和浔川石的面出言不逊,说当时他离开时,这将军府经他经营多年,是何得的央央气象。没想到他这一走,竟是被拆得七零八落,没有了灵侯府的规制与气度。他要再重建,不知得要耗废多少心血。
    他一路随手指点,出言酸薄。直气得浔字大营的五万大军差点当场造反,若非川石将军拦着,这些历经生死的战勇只怕早就一涌而上,当场宰了这个货色。
    但是这石敬塘一进入这将军日常起居的后厅,摒退众人之后,却是马上换上了一幅谗媚的嘴脸,说未央公主托他向将军问好,只看得一直随伺在浔川石身边的寒夜行咬牙切齿,目瞪口呆。
    “想必这位就是未央公主口中说的夜行小友了吧!”石敬塘满脸堆笑,转首对着寒夜行双手揖道:“公主说当日正是你一击重创那那紫莲冥王,果然英雄少年,她也托小的向您问好。”
    寒夜行正准备冷眼相对,却没想到他满脸堆笑地轻轻拍手,一位随从已托上来了一个礼盒。石敬塘亲手从盒中取出一件战甲,捧到了寒夜行面前。
    “未央公主说夜行小友于这炼灵一道的天赋非同小可,于战斗之时的临场机变、战机把握也堪称一绝。”石敬塘满脸堆笑道,谗道:“可是于这防护一途却是多有不便,这件战甲乃公主亲自在我紫玄的炼灵王者风云灵王那里求得的,是风云老灵王这些年来不可多得的亲手制作的灵器,就当是公主感谢夜行小友当日的救命之恩了。”
    寒夜行看着这件虽显轻薄,但却灵光蕴籍,防护力惊人的战甲,心下为之一动,暗道自己这些时日一直为这封灵之途的灵器苦恼,尝试了无数办法,却始终无法与他在残卷内建阗的灵阵相沟通,这下倒是全有了。
    但他心下感谢于未央公主的好意,脸上却是依然冷眼对着那石敬塘。他用眼光询问了身边的川石将军,见他点头首肯,这才接过战甲,冷声回道:“属下谢过未央公主的美意。”但却依然对那石敬塘只字未提。
    石敬塘干咳数声,掩饰过尴尬,又对着浔川石说道:“公主知道将军不日既然开拔,领军前往风息荒原,是以也让在下为将军送来一份大礼。不过这份大礼小的无法奉上,还需要将军移步。”
    “什么礼物?”
    “一个人!”
    浔川石若有所思,疑问道:“灵侯是说我的那位老朋友,被你带到这浔阳来了?”
    石敬塘脸上当即露出敬仰之色,连拍马屁:“将军真乃神算,没错,此番公主托在下带来的人正是将军的老友,已被革职拿办的风息灵侯曾格林沁。”
    浔川石哈哈大笑,仿佛年轻了十岁,一扬手:“快快有请!”
    “这——”石敬塘面露难色,不安地回道:“这,这曾格大人实在是太过固执,小的本想将这曾格大人一同前来与将军相会,曾奈他说自己刑余之人,不上高堂。一入这浔阳城,竟径直往城内的地牢去了。”
    “哈哈,这个老东西,还是这个脾气!”浔川石哈哈大笑,对着寒夜行抻手一招:“小行子,我们走!哦,对了,带上你新做的那个小酒壶,这个老东西好酒!”
    说罢,两人将那石敬塘直接晾在原地,径直走出了将军府的后厅。
    地牢之中,虽然经过这几个月的重新修整,但这经水浸泡了月余的地牢仍然一片潮湿,四处闷热逼人。
    一个五短身材,脸型消瘦的老者立于其中一个单人牢房内,正暴躁地来回踱步。周围的看守显然已经吃过他的苦头,全都躲得他远远的,脸上充满了敬畏。
    寒夜行随着浔川石一入地牢,张开灵目望去,只觉面前就像立着一尊随时准备暴发的凶兽。他周身紫色的灵脉光耀刺目,仿佛随时准备贲张。看其灵海中灵气的纯度和力度,竟是比健康时的浔川石还要强上数分。
    寒夜行见那老者轻咦一声,向着自己望来,只吓得赶紧闭上灵目,老老实实地站在浔川石身边,走进了牢房。
    浔川石一进门,一把便将手中的酒葫芦抛了过去,开怀笑道:“你这老东西,还是一样的臭脾气。记得上次自未央城分别,你就嚷嚷着要喝我老浔的酒,这下如你的愿了。”
    曾格林沁接过酒壶,拔开壶塞,海饮了数口,爽朗笑道:“好酒!哈哈,好酒!浔夫子,我们俩个老家伙总算再又见面了!自上次未央城一别数年,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你了!”
    浔川石也跟着哈哈一笑:“怎么,你老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遥想当年,我们九人追寻易师左右,你小曾子可是性格最暴躁,最不惜命的一个!想当年就在这浔阳之战中,你独身一人冲入兽凶群中,硬生生冲过敌阵,于万军之中斩杀了那头兽王,我们才得以一举扭举战局。怎么,如今倒是英雄气短了?”
    曾格林沁嘿嘿一笑,道:“我们九人之中,就你浔夫子最像易师。喜爱读书,善于思考,我老曾可是比不了。没想到如今老了,你连易的诙谐性情倒也学了几分。”
    浔川石一声轻叹:“是啊,算算时间,易师已经走了有五百年了。我们几个人也都老了……这次你回到未央城,可亲自见到了那位!?”
    兽格林沁脸色一黯,也是一声长叹:“唉,见到了……所以我才要求来这里,就是被她处死,我也一定要见你一面!有些事,说什么我都不信!就算那紫玄螭吻再荒唐,也不至于让你这个当年最为理智的浔夫子落到今天这一步啊!”
    浔川石怅然一笑,回道:“不瞒你老曾头,我在这浔阳围城之中,确实曾经数次想过要退却,撂挑子不干了!但转念一样,像你我这样的老家伙,拖着这老残刑余之身,除了有这点用之外,你说说我们还能为我紫玄、为故去的易师做些什么……”
    兽格林沁目露精光,正待发怒,但见浔川石这满身的暗创,虚弱的灵海,心下一软,终是只长叹一声:“唉,罢了罢了……只是我不可惜我老曾,我只是为你浔夫子不值啊!”
    寒夜行见两位老友相聚,这浔川石难得开怀,他心下也跟着高兴。但见两人忽又说起当今紫玄灵王对两位的不公平待遇,不禁满怀悲愤,脱口而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却没想到这兽格林泌听闻,竟是一声暴喝:“哪里来的小子!我们两个老家伙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这一声暴喝,直震得寒夜行灵海沸腾,灵目生痛。他感到身上一股重压莫名袭来,便要被压得双膝跪地。好在浔川石轻一拂,扫去了这曾格林沁自然喷出的灵力余波,他这才身上一轻,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过这身上一轻,脑子却是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若不是紧紧地扶住墙壁,只怕立时便要跌倒在地。
    浔川石见寒夜行只是被震懵了,并无大恙,这才呵呵笑道:“我说老曾头啊,你喝了人家的酒,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曾格林沁这才有心思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眼中惊讶一闪而逝:“你是说这酒葫芦是这小子做的?”
    浔川石捻须轻笑:“这还有得假!怎样,这酒不错吧。我们浔阳城,独一份!”
    曾格林沁再次细看了这酒葫芦,高兴地喝了几口,又深深地看了寒夜行一眼,才道:“难怪,难怪!你老浔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这酒没得说,好!”
    浔川石随手指了指仍在晕头脑胀的寒夜行,微笑道:“我说老曾,你再仔细看看,看看这小子像谁!?”
    曾格林沁听闻,细细看了寒夜行,脸上神情剧变:“你是说……像,是像啊……”
    浔川石点头微笑:“像就好,总算没有白费我的一番苦心。”
    曾格林沁嘿嘿一笑,对着寒夜行道:“我说小子,你这么一个弱鸡,也能做老浔的贴身亲兵!?我看这老浔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吗……”
    曾格林沁这声音一出,寒夜行只觉灵海一阵清凉袭来,顿时清醒了一半,终于听清了他的语,心下惶恐,连忙回道:“刚才是小的不懂规矩,望曾格老灵侯万勿怪罪!只是将军对小的有恩,还望不要牵怒于将军。”
    曾格林沁嘿嘿一笑,朗声道:“嗯,你这小子不懒,懂得忠心护主,我老曾喜欢!”说罢,又转向浔川石道:“我说老浔啊,你这次去风息荒原,可有何打算?”
    浔川石脸色一正,严肃回道:“这些时日以来,我也正在为此事烦恼,你来了就好!我正要讨教,想我这新练制出的浔字大营兵不过五万,但这风息荒原地广人稀,如果将之分散开来,只怕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曾格林沁轻声一叹:“老夫与这渊墨盟的贼人周旋了数年,不得不说,这渊墨盟的首领兼玄墨是算得是一个对手。此人行事诡异,从不引众与我大军正面作战,而专门在穷乡僻壤之中发展势力。我也是花费了数年,好不容易布下一个杀局,才引得他率引主力来战,才一举将其击溃。”
    “没想到这伙贼子却是溃而不散,又走回到了以前老路。我临走之前得到情报,听说这兼玄墨与这紫莲残部扯了关系,还有寒山位面在我紫玄的数十万遗族搅到了一起。如果真让这三者合流,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浔川石心下一惊,叹道:“是啊,这些事情,我撒出去的斥侯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如果真的如此,那可当真是棘手了!那依你老曾看来,此次进军,我当采用何方略最为稳妥?”
    曾格林沁喝了一口酒,沉声道:“我吃了这兼玄墨不少的亏,但也总算摸出了点他的门道。此人行事诡异,善于布阵,素来用小恩小惠蛊惑在风息荒原上的普通部落。但是他的弱点是也正是在于此,若与大军正面交锋,基本上只有败,没有胜。所以我曾送你浔夫子两句话,也算是我为这风息荒原尽的最后一份心了。”
    浔川石双手一揖,问道:“浔某受教!”
    曾格林沁顿首道:“先北后南,缓进急战!”
    浔川石哈哈一笑,道:“老曾啊,你这方略倒是与浔夫这些日子的所思所虑不谋而合。”
    曾格林沁笑道:“我早知你浔夫子成竹在胸,原本也不必多嘴。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想这风息荒原北部也算得富庶丰饶,有城廓大镇可以依据。这渊墨盟的势力难得渗透其中,就是渗入,有这城中大族的支持,清除他们倒也不算难事。”
    “只是这南疆则是穷山恶水,民贫灵瘠,也算是这渊墨盟的大本营。你此番领军前去,只要先将北疆拿下,扫清这渊墨盟扎根其间的势力。再攻下南疆达板、克鲁孜和长陵三座要塞城市,打开南疆的大门。然后再政治为先,遣出大批炼灵队伍在南疆镶治山水,调运灵脉,与那渊墨盟争夺民心,徐徐图之。待找到其叛军主力,未尝不可一战而定。”
    “唉,原本我安此方略行事,已大有成效,已将那兼玄墨困于这塔格沙漠周围。却没想到却被这紫玄螭吻弄得功亏一篑,这渊墨盟的势力不但复盛,再次侵扰北疆,甚至就连这风息堡都被渗透了进去。”
    “如今在这风息堡内接替我灵侯之位的张乐行不过是与这石敬塘一般的货色,你不可倚重,甚至要时刻提防。而那寒山位面因我紫玄关闭了残山灵关,最近多有不轨举动,你也要时时提防,但对此则只可安抚而不可分兵与之对抗。不过我曾虽然离开了风息荒原,但也不是没有留下可用之人。”
    曾格林沁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名单,交给了浔川石:“这些人中,你老浔日后可以重用的是这个名叫徐占彪的人。他跟随老夫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原本他正得我军令,引一支偏军深入南疆,以期能引出那兼玄墨的主力,却没想到反倒是我老曾害了他。让他就此深陷死地。”
    浔川石默默地看了一遍名单,默然道:“如今,这徐占彪身处何处?”
    曾格林沁道:“我离开风息堡时曾接到他的急报,他在南疆的定远城遭遇了兼玄墨的主力。我正想引军前去,却没想到一道圣旨,成了阶下之囚。我想以这彪子之能,定能够据守定远城,等待来援。”
    寒夜行见两人一路商讨军略,又讲到这徐占彪坚守孤城,引起了自己在这浔阳城的回忆,一时心下激动,不禁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小行子愿为两位将军前驱,前去联络那徐战彪将军。”
    曾格林沁与浔川石听闻,不由相视一笑。
    曾格林沁喝道:“好小子,有种!”
    浔川石则是会心一笑,轻声道:“不要着急,有你建功的时候。”
    寒夜行知道自己又冒失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站了起来,感叹道:“想两将军身处凶境,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却一心想着天下苍生。如果我们紫玄能多一些像两位将军这样的人就好了。”
    一席话,却说着曾格林沁与浔川石一时默然。
    那曾格林沁又海饮了数口,朗然道:“好小子,你说得对!如果易师还在,我想我们大好紫玄断不至于坠入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可惜,像我们这样的老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紫玄的未来,以后就像只能靠你们了。”
    说着竟是对寒夜行深深一揖,一双老眼中居然涌出了泪花。
    寒夜行被他这一着唬得吓了一跳,连忙躲过他这一揖,急急回礼道:“兽格老灵侯折煞小行子了。”
    浔川石站在一旁,也是一声长叹,声音哽咽:“唉,老曾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曾格林沁抹去了泪眼,哈哈一笑,爽朗道:“浔夫子,我们既然已经见过了,也算了了我老曾头的心愿。你还要正事要办,我们就此别过吧。他日再次相见,我想只怕是我们共赴黄泉,一起去见易师的时候了。”
    浔川石也是慨然一笑,对着曾格林沁深深地回了个礼:“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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