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淩皱着眉,犹豫道:“有件事是有些奇怪,属下眼下尚没弄清缘故,不知该不该跟您讲。”
景辰轻轻挑了下眉。
铁淩见景辰这幅表情,立刻就明白这是等着他回话呢,赶紧道:“前阵子,叶姑娘带着那个叫琳珈的戏子,大半夜的上了趟山……”
铁淩还没说完,卫小海先急了:“孤男寡女的,大晚上上山干啥?”
铁淩也感觉到了对面景辰眼风骤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道:“把叶父的坟……刨了”
————
童试连考三场,分别为八股、诗赋、策论,每场考三日,共考九天。转眼便到了童试结束的日子。
最后一日,叶翕音和楼嘉钰早早就等在了考棚大门外,焦急地从陆续出来的学子中搜寻陈乔的小身影。
考试这几日,每位考生都是自己料理饮食起居。
陈乔年纪小,又是头回离开大人,还要应付紧张的考试,也不知他那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叶翕音和楼嘉钰对陈乔的状况格外担忧。
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楼嘉钰眼尖地看见大门内慢悠悠地走出来一只小小的人儿,正是陈乔。
叶翕音也看见了陈乔,俩人同时快步迎了过去。
见陈乔虽然脸色有些疲惫,不过精神还算好,叶翕音暗暗松了口气,温和道:“累了吧?咱们这就回去,好生歇歇!”
陈乔指指自己的喉咙,沙哑着嗓音勉强发出一个字:“渴”
楼嘉钰闻言,赶紧吩咐飞灵去旁边的馆子买甜豆浆。
陈乔捧着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竹筒甜豆浆,才像活了过来,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抱怨:“点心干的像石头,最后一天还不给供水,差点没噎死我!”
飞灵将车轿驱至近前,楼嘉钰搂着陈乔的肩膀道:“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完了我带你好生去解解馋!”
小陈乔自然很兴奋,牵着叶翕音的手道:“等吃完了饭,我要把卷子写出来给老师看看。”
“嗯!”叶翕音抚了抚小陈乔的发顶,牵着他的小手准备上车。
三人刚行至车轿前,却听背后有人声低唤了句:“恩公。”
三人听见声音回转身时,却看见身后站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小男孩,看年纪跟陈乔相仿,只是身量要比陈乔还瘦弱些。
没等对方再开口,陈乔先高兴地跑过去,一把握住男孩的手:“苏辙,我刚才经过你的号棚时没见你,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呢。”
原来这位就是小神童苏辙。
叶翕音好奇地打量,见小男孩气质斯文中略带腼腆,与普通的小学子并没什么区别,与她想象中大名鼎鼎的大儒苏辙更相去甚远。
叶翕音不禁有些失望,大概是孩子小,还没长开吧。
苏辙却重重握住陈乔的手,单纯干净的眼睛里全是感激,随后深深一揖,口中郑重道:“苏辙在此,多谢恩公救命大恩!”
叶翕音和楼嘉钰面面相觑,显然都有些懵。
楼嘉钰上前拍了下陈乔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陈乔已先挽住正对自己鞠躬的苏辙,顺带解释:“其实也没啥,考试那天我们往龙门走的时候,嘉钰哥哥先前特地嘱咐过我,让我靠外侧走,要当心被人挤进饮水池。我心里记着嘉钰哥哥的话,一直小心避着那个大池子。”
“可是苏辙事先并不知道那里还有个池子,结果真的被人给挤下去了。我看他个子瘦小爬不上来,就过去拉了他一把,其实也没做什么。”
苏辙却认真摇头道:“不!当时众生员见我落水竟无一人前来相助,就连我昔日的那些同窗都冷眼旁观,只有你帮了我。且你与我素不相识,若没有你相助,我恐怕早溺死在池中了……”
苏辙说话时显得很激动,纯净的黑眼睛里竟渐渐涌上泪来。
陈乔赶紧取出自己的帕子塞给苏辙,一跌声地安慰。
叶翕音却从苏辙清明的眼睛里,看到了初尝炎凉世态的无奈和伤感。
苏辙的直觉没有错,那些隔岸观火的同窗,是故意见死不救的。
理由很简单,苏辙平日读书时名头太盛,若不巧被淹死了,正好给他们腾出个得中的名额。
谁会傻乎乎地去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呢?说不定当时多少人心里正暗自庆幸呢。
良知在锦绣前程面前,从来都一文不值!
见苏辙嘴唇已经干裂,叶翕音由飞灵手中取了另一个尚未动过的竹筒,上前递于苏辙面前,温和道:“我听陈乔说考棚今日没供水,先喝些豆浆解解渴吧。”
苏辙此刻的确渴的厉害,感激地看了眼叶翕音,双手接过竹筒,跟刚才陈乔一样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楼嘉钰道:“你俩都累坏了,先上车吧,早点回去好生歇息”说完看向苏辙道:“你叫苏辙对吧?你有家人来接么?”
苏辙摇摇头:“爹爹和娘亲要作田不得功夫,我独自过来考试的。”
楼嘉钰便道:“那就跟我们一起上车吧,顺道送你回去。”
苏辙有点犹豫,陈乔却拉了人就往车轿走,安抚道:“老师和嘉钰哥哥人都特别好,你不用担心。”
在陈乔的热情招呼下,苏辙终于腼腆地爬上了车轿。
见两个孩子确实累了,叶翕音和楼嘉钰便让两个孩子坐在了车轿内侧的软座上,叶翕音则坐在侧壁的小木凳上,楼嘉钰见车内拥挤,便与飞灵一起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苏辙见楼嘉钰一身华贵外衫却坐在车外,十分过意不去,几次要起身,皆被叶翕音和陈乔劝住。
叶翕音看出苏辙是个懂得感念的善良孩子,心里对这孩子十分喜欢。
楼嘉钰问明了苏辙住的地方,吩咐飞灵先送他回去。
车子穿过好几条窄巷,最终停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小客栈前。
打量着眼前用茅草搭的简陋客栈,叶翕音蹙眉问苏辙:“你一个人住这里?”
苏辙看出几人眼中的诧异,轻轻点了下头,解释道:“我家里不富裕,好容易才凑够了银钱供我来考试,这里虽偏僻,却是全县城最便宜的客栈,住一晚只要四文钱。”
苏辙说完,朴质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显然已十分满足。
楼嘉钰这种从小富贵乡里长大的,听得心里极很不是滋味,也没让苏辙下车,径自跳下车辕,进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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