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翕音见李厂主始终不开口,仍旧极有耐心地道:“其实,我倒并不怕李厂主把我的颜色配方,以及图样泄露出去。”
“毕竟那个配方是我亲自盯着做出来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换言之,我换一家窑厂做相同的瓷罐,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只是……”
叶翕音话说一半,由袖子里取出一张扣着官印的文书,轻轻放在李厂主面前的小桌上。
“拿到这批瓷器后,我便向官家济宁镇的官署作了备案,官署已将我这瓶器的绘图纹样以及颜色皆登录在册,未经我的允许,擅自使用这个颜色的瓷器和图样,我皆可凭物证告官。”
李厂主盯着叶翕音的眼神一直,瞬间恍然。
他怎么忘了,这丫头背后支持的人物,可是那位神秘又高深莫测的景公子啊!
景家瑞富升瓷器行,之所以长盛不衰,靠的正是独一无二。
瑞富升瓷器行里多少图样精巧雅致的瓷器,在市面上皆是孤品的存在。
即便是他这窑口烧制出来的,皆是不可仿冒的,只因行里的瓷器,全部都在官府备过案,未经瑞富升授予权利,皆不可再次烧制。
这样可在官府备案的事,其实许多大胤的商户都知道,可当真去备案的又极少。普通百姓不愿意主动与官府打交道,去登录的自然也少之又少。
因此,大胤市面上仿冒假货蔚然成风,这也是官府如今加大力度惩处仿冒造假的主要原因。
有个景公子那样的未婚夫,这小丫头对这些官府内的门道自然了若指掌,他居然还傻子似得,跟人家讨论这些话,险些把正经的大生意都给弄丢了。
若往后这小丫头的胭脂一直大卖下去,那他就算只给她一家烧制瓷器,也是笔不菲的收益!
脑子转过了这个弯,李厂主立刻赔上一副殷勤的笑脸:“叶姑娘说笑呢,咱们合作如此默契,李某自然要为叶姑娘保守这个秘密。”
“叶姑娘且放心,只要姑娘只在我的瓷窑烧制这种瓷器,我保证,绝对不会把姑娘的瓷器方子泄露出去!”
叶翕音浅浅一笑,将桌上的官牒收入袖袋中,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向外走去。
跟在后面的李厂主,望着叶翕音娇小挺直的背影,只觉眼前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可谈吐举止却丝毫不容轻视,好像那把娇柔软糯的嗓音中,含着天生的令人尊重的矜贵。
据李厂主多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直觉,那位景公子已然身价不菲,择亲也未必就单看对方的门第,大约还要挑选女方的人品性情,而这小姑娘既能与景公子定亲,想必也不是简单人物。
看来以后应对这小两口,他需格外陪着小心!
带着叶清和红竺走出了带客厅堂,行至门前的马车时,恭送出来的李厂主对着叶翕音拱手道:“叶姑娘路上慢走,李某先前拜托姑娘的那件事……”
叶翕音回身颔首:“李厂主自管派人去我胭脂作坊取货便是,到时只需报上李厂主的大名,我作坊里的娘子自然会帮李厂主预备好货品。”
“多谢叶姑娘,叶姑娘往后若有任何吩咐,也不必亲自劳烦过来,只让下头的人过来打个招呼,李某必定赴汤蹈火!”李厂主说话时,又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叶翕音没开口,只静静地踩着矮凳上了车轿,跟在她身后的红竺和叶清,却忍不住皆拿好奇的眼光打量了李厂主一眼。
车轿返回济宁镇的路上,坐在车轿门口的红竺忍不住笑道:“姑娘刚才究竟跟李厂主说了什么?我怎么瞧这李厂主对姑娘的态度前后转变了好多,送咱们出来的时候与姑娘说话都格外陪着殷勤小心!”
被红竺这么一提,叶翕音的手不自觉摸向袖袋内的那张纸。
其实,她从未去官府做过登录,这张带着官印的文书,是景辰帮她照着瑞富升的官府文书伪造的,为的就是先给李厂主敲个警钟,以防她苦心设计的紫府胭脂包装被市面上的假货贩子冒充了去。
今日见李厂主时,她并未一开始就取出这样东西,其实就是想先做试探,没想到果然如景辰料想的一样,李厂主已经打算拿着她的瓷器配方发横财了。
若没有景辰,她这费心制作的瓷罐,恐过不了多久就满集市都是了。到时候,她又要面对数不清的麻烦。
帮她谋划这件事的时候,景辰人已经进了司寇府邸,却仍命人回来吩咐冷管家,替她妥善做好这些未雨绸缪之事。
那时候,景辰其实还是对她很关切的。
而眼下,景辰的关切,一切都已只是“那时候”的事了。
想到这些,叶翕音不觉缓缓垂下了眼帘。
红竺见叶翕音始终默不作声,又见她面上显出少有的失意,突然想起上次同叶翕音一道过来的时候,还是景辰少爷陪着姑娘过来了,可这次再来,却是……
红竺想到此,心底里暗骂自己好生愚蠢,怎么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
就在车内一片寂静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叶清却突然开口了:“我觉得,其实昨天来的那个楼公子,人也挺好的!”
叶清这句话刚一出口,红竺先忍不住大声道:“你瞎说什么!姑娘已经跟景辰少爷订了亲,你这么说,会让人误会姑娘的!”
叶清却冷冷地斜了红竺一眼,不紧不慢道:“订了亲又怎样?只有真正对我姐好才算数。昨天姐累了整整一天,姐那几位朋友都过来帮忙了,可景辰少爷人呢?”
“……”红竺被问的哑口无言。
叶清说的是事实,她能说什么呢?更何况昨晚上还是她亲自去碰的那个钉子,景辰少爷是有些太薄情了。
“姐,你现在啥都别想,只打理好你的胭脂作坊,以后不论有什么变化,我都跟在姐的身边!”
叶清说话的时候,表情认真而坚定,虽然话没说明白,但红竺也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了。就算以后景辰跟叶翕音退掉婚约,他只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叶翕音。
“姑娘,我也是!我不怕吃苦,往后你出门做事,也带上我一起吧!”红竺说这些话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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