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惊蛰》第九十六章 巧舌如簧

    对于刘星野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说：“刘先生果然与众不同，居然有雅兴到这囚室里喝茶来了。”
    “我这人喜欢喝茶，不管什么地方都能喝，说不定在这囚室之中，我们还能喝出另一番滋味来呢。”
    说着，刘星野把两个倒扣的茶杯翻过来，摆在桌上。“这里有红茶和绿茶，不知道李先生想喝什么茶？”
    “既然刘先生那么喜欢喝茶，就请你替我选一种好了。”
    “好，”刘星野说，“你们共产党人喜欢红色，李先生就喝红茶吧，我就来绿茶。红色象征信仰，绿色象征和平，今天我们就让信仰和和平在这间斗室里相遇如何？”
    “哈哈……”李明仰天大笑，“在监狱里谈和平，刘先生不觉得这很有讽刺意味吗？”
    “为了信仰，却成了阶下之囚，李先生不觉得这种情形也比较可笑吗？”
    “为了天下人获得自由，失去个人自由又算的了什么。”
    “为了天下获得和平，放下狭隘的信仰，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吧。”
    李明看着刘星野，似乎在琢磨他。“刘先生，领教了。”
    “李先生，客气。”刘星野用红壶和绿壶各倒了一杯茶，把一杯茶放到李明跟前，“李先生，今天我们只喝茶聊天，不谈政治。”
    镜子后，吉田顾问官说了一声高。
    松本几个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吉田看了看几个人。“宋科长审了两天，也没有审出这个李明的身份，可是，刘星野一出手，就让他把身份暴露了。”
    几个人还是不明白。
    松本问：“请顾问官指教，刘星野是如何让李明暴露身份的？”
    吉田接着说：“刘星野刚才说共党喜欢红色，他让李明喝红茶，李明并没有反对，这实际上就是承认他是共党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见，有时候，想要获得信息不需要直接去问，找到方法，对方即使不开口，也能透露出来。”
    几个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宋介啧啧称赞：“哎呀，星野就是聪明啊，就倒了一杯茶，就把这个姓李的的身份给弄明白了。不过，顾问官阁下，你也不差啊，毕竟你能看出来这一点，我就看不出来。”
    吉田听了哈哈一笑，很是得意。
    刘星野拿起一杯，喝了一口茶。
    “草堂幽事许谁分，石鼎茶烟隔户闻。不错。”
    李明也喝了一口茶。
    “济入茶水行方便，悟道庵门洗俗尘。好茶！”
    “竹灶烟轻香不变；石泉水活味逾新。”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
    “冷然一啜烦襟涤，欲御天风弄紫霞。”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
    “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
    “玉杵和云春素月，金刀带雨剪黄芽。”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了好几首和茶有关的古诗，看似信口说来，其实心中都在暗暗佩服对方学识不凡。
    刘星野又给两人的杯里倒满了水。
    “李先生，其实你我都是平头百姓，这改朝换代的事由不得我们。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刘先生，如果中国人都想你这么想，中国岂有不亡之理？”
    “李先生，这改朝换代的事谁赶上都不舒服，但是，总有人赶上，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从我们中国的历史上看，改朝换代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李明长叹一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李先生，你实在太感性了，这和共产党的身份好像不太符合啊，在我的印象里，共产党人都是硬汉子。
    我是做警察的，做警察靠的是理性和逻辑。太感性了，换来的是什么后果，李先生应该看得到，数百万人生灵涂炭，再打下去，又能怎么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刘先生，有些事情你是无法理解的。”
    ……
    两个人在里面喝茶论道，谈诗讲古，单面镜后面，松本几个人一直在观察。
    “刘星野在做什么？”松本问。
    吉田自以为是，摇头晃脑的说：“攻心。”
    “攻心？”
    “不错，俗话说：攻心为上。拷打是撬不开李明的嘴，所以，刘星野另辟蹊径，以柔克刚。这个李明身上有一股书卷气，所以，刘星野就从这里下手，喝茶谈诗，一来让李明放松，二来摸摸李明的底。”
    松本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镜子对面的两个人继续喝茶，不管刘星野如何谈天说地，李明始终不卑不亢。
    刘星野放下茶杯。“李先生，你知道什么是监狱吗？”
    李明也放下手里的茶杯。“李先生既然是警察，我想对比必有独到见解，我愿洗耳恭听。”
    “李先生说的没错，我是一个警察，所以，对监狱还是比较了解的。在一般人眼里，监狱，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犯人，就是在监狱里受到惩罚的人。
    但这些只是表象。
    监狱是终点，也是一个起点。
    进监狱意味着你以前生活的终结，也意味着你以后新生活的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只有一次，监狱却给了人第二次机会，只不过这是一次强制的机会。如果一个人不能通过自我调整，改变自己生活的话，监狱就给他第二次机会。
    所以，犯人不仅仅是受到惩罚的人，也是获得了自新机会的人；监狱不仅仅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是给犯人提供机会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说，李先生你现在获得了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且无论你怎么选择，你都不必为是否背叛过去而感到愧疚，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
    “我明白了，刘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进了监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做叛徒了？”
    “不完全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一旦进了监狱，就意味着终结，以前的一切和你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则是你可以把握的。
    你可以重新选择，你可以选择和以前相同的道路，也可以选择和以前不同的道路。即使你选择了和以前不同的道路，你也不会是叛徒。”
    “新鲜，刘先生的高论果然新鲜，闻所未闻，刘先生可否详细赐教呢？”
    “很简单，如果你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就意味你认同这条道路，既然认同了，何来叛徒之说？
    众所周知，贵党不少人以前都是国民党人，后来他们离开了国民党，选择了共产党，难道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叛徒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认同了后来的这条道路，所以才选择了改变信仰。只要你认同了，并做出选择，你就不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