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巳时,紫微宫。
女皇帝武则天靠卧在龙榻之上,此时的女皇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双眼浑浊无神,气息微弱,但帝王之态犹存,仍有手握天下的气势。龙榻旁站满了太监、侍女,皆颔首,战战兢兢,随时等待女皇的召唤。
榻前跪一人,头发花白,身着紫色圆领袍服,腰间挂有金鱼袋,饰玉佩,目光如炬,此时正俯首小声向女皇说到:“姑姑,臣还是觉得龙安司一事实为不妥,是否再容商议。神都内各衙署人员皆可征调,是否权利过大,万一其有悖逆之意,这可如何是好?”说话之人声音虽小,但所说之事却字字如刀,一来是为了尽快撤回龙安司的权力,二来也是为了给龙安司负责人扣上一个有悖逆之意的大帽子。
今日早朝的一道圣旨,确实让满朝文武哗然,女皇突然宣布临时设立一个衙署——龙安司,由皇太子李显全权负责,赐金令,除禁军外,可征调京城内一切衙署人员,为的是保上元节期间神都的安防问题,这件事放在往时倒也不妨,但偏偏是这个时候,女皇已老,这道旨意无疑是把整个京城的安全都交了出去,偏偏这个人又是皇太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大位之争上已有定数?
多年前,狄仁杰曾向女皇进言,皇帝只有把大位传于自己的亲骨肉,方能在宗祠里享有供奉,自古也没有听说过,子侄供奉姑姑的说法,而且天下之心还是归于李唐,女皇听了以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立了李显为皇太子。
今日之事难道就是这个传位之事的征兆?跪地之人正是梁王武三思,对此事他是措手不及的,准确来说对于满朝官员都是措手不及的,因为此事之前没有半点消息,旨意突然就这样颁发了。况且往年也从来没有专门设立衙署掌管上元安全的惯例,而且权力如此之大,更是从未见过。
武三思知道,此时此事他不能退,如果退了那就意味着彻底的大权旁落了。虽然李显被立为太子已有一段时日,但只要尚未登基,那就一切都还有变数,如果此刻交权,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了。
龙榻上的女皇久未说话,武三思也不敢抬头,时间像凝固住了一般,武三思心里在打鼓,他像是在等待被宣判一般,终于,女皇开口说话了:“梁王,你多虑了,朕……朕的时日无多,只想再好好过一下这个上元节,不想再出什么乱子,所……所以才有此旨意。”
听女皇这么一说,武三思把头抬了起来,跪地向前爬了几步,离龙榻又近了些,老泪纵横的大声说到:“吾皇万年!万年!臣等定当竭尽心力,保神都安全!守大唐万载!可这龙安司……”
梁王话未说完,被殿门外太监大声呼到:“急奏!急奏!”的声音给打断了,梁王欲再开口,女皇示意其稍等,缓缓说到:“梁王也不是外人,有急奏就念吧。”
“喏!”跪地的传话太监回了一声,打开文书大声念到:“大理寺报,今晨丑时,厚载门外发现有二十三名胡人商贾被杀,随身货物被劫,此案现已交由龙安司接手查办。”
女皇听后深吸了一口气,嗔怒地说到:“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时作恶,传令给龙安司,就是掘地三尺也必须在上元节前把这伙贼人揪出,就地正法!速去!”
女皇缓了一下,转头对武三思说到:“梁王,你看看,这群贼人胆子有多大,天子脚下都敢行凶,这上元节到底还给不给我安心的过了!”
武三思心里暗想,此事发生的怎么如此巧合,该不会是太子一党故意设计实施,最终造成龙安司必须成立的局面吧。不管怎样,此时再向女皇提出取消龙安司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开口答道:“此间贼人,确实可恶,扰了姑姑的清静,请姑姑下旨,三思必定三日内揪出贼人,还神都安宁!”
女皇沉思片刻,缓缓说到:“难得梁王有心,旨就不下了,免得设个期限,你还不好办案,你就好好查办,如三日内抓得贼人,朕必有赏!”
“可……”武三思还欲开口,女皇示意其别说了。站在榻旁的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相貌甚为阴柔、美丽,美丽用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合时宜,但此白衣男子确实应该用此语形容,他向前一步挡在了武三思与女皇中间,弯腰行李,用柔和的语调说到:“梁王,女皇累了,也该歇息片刻了,我看您就先回吧,迅速组织人力破案,我想女皇也会非常欣慰的。”
武三思看了一眼女皇,此时她已背过身去,靠于榻上,显然是不想再叙谈下去,武三思无奈只好一拱手,说到:“那就请姑姑歇息,三思立马回府组织人手,破获此案,给姑姑回复。”
女皇躺在榻上未曾转身,小声说到:“五郎,代我送客。”
五郎,指的就是刚才的那位白衣男子,此人名为张易之,武皇临朝,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深得武则天的恩宠,封恒国公,赐田宅玉帛无数,与昌宗专权跋扈,朝廷百官无不惧之,甚至武则天子侄等亦争执鞭辔,就连梁王武三思也对其敬之。
武三思算是吃了一个闭门羹,虽得旨也可查办此案,但得的毕竟不是明旨,不能像龙安司那样大张旗鼓的到处抽调人手,这一仗他算是败给太子了。
他一面返回宅邸,一面寻思着这顿窝火要朝谁发泄。对了,大理寺卿武江,此事如果处理得好完全可以压在大理寺内处理,这怎么才一会的功夫不仅被龙安司把办案权拿了去,还捅到了女皇那里去了,这差办得真够窝囊的!想到这里,武三思掀开帘子大声朝步辇外的随行人员说到:“快去,把大理寺卿武江叫到我府上来。”说完把帘子一甩,不再作声。
一刻过后,武江到了梁王府,武三思坐在大厅中喝茶,武江一见武三思就大声说到:“叔父,武江来给你贺喜了!”武三思没好气的说了声:“喜从何来啊?”
“胡商被杀案我转交给龙安司了,并且第一时间把此事上报了皇上,皇上现在限期他们破案,如果届时破不了案,太子一党必被惩处!”武江兴奋地说到。
武三思把手中的茶一下泼到了武江的脸上,事发太快,武江也来不及躲闪,被泼的一愣一愣的,武三思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适才我正向女皇进言,收回龙安司的权力,刚好你这个蠢货的奏报就到了,让女皇铁了心要让龙安司彻查此案。刚才我还在想,怎么奏报这么快就到女皇那里了,原来是你这个蠢货!”
武江被这么一骂,吓得一下跪了下去,全身发抖,不敢回言。
武三思继续说到:“我且问你,这期间内万一龙安司抓到了凶徒怎么办?那不就是大功一件,弄不好龙安司这个衙署上元节后依然存在,到时大权落入太子手里,你我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破案的!”武江瑟瑟发抖的说到。
“哦?”武三思被武江这么一说,一时起了疑惑,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问到:“你说说,为什么他们不可能破案!”
武江擦了擦脸上的茶水,起身说到:“叔父,今早下官去现场察看了,那些胡商都是被一刀毙命,行凶者武艺高强,绝不像是普通的盗贼所为,龙安司即使查到了线索,要想捕到这些人,想必也是难度巨大。”
武三思正听着认真,见武江不再说话,于是问到:“然后呢?完啦?”
武江点了点头,说到:“嗯,说完了。”
武三思“啪”的一下将手中的茶碗摔倒了地上,大声喝道:“你个蠢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你若不是我子侄,今天我还……”武三思一下在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武江见状也是被吓得又跪回了地上。
武三思坐回席上,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终于开口说到:“此事现有之法,只能我们比龙安司率先破案,尽快抓到凶手,才能证明我们比太子强,这样权力才会又回到我们手上。”
武江一边跪着一边点头称是。
武三思语气缓和了一些,对武江说到:“你任大理寺卿,熟知邢狱事宜,我且问你,你手下可有抓捕高手可办此案。”
武江思索了一下,答到:“有一人,此人名曰陈无忌,早年随狄阁老办过案子,后来又在徐有功手下当差,破过不少奇案。”
武三思一听,心中一喜,还有这样的人才,别说其它,就说他在狄阁老手下办过案子,这能力自不会差的,于是连忙问到:“此人现在何处?”
武江答到:“此人已被龙安司借调负责查办此案了。”
如果武江不是武三思的子侄,估计听到此话时,武三思连杀他的心都有了,武三思一脚朝武江踹了过去,大骂道:“我武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蠢材!这大理寺卿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武江跪地任由武三思打骂,他自己也知道他能坐上大理寺卿靠的全是武三思,如果不是他自己什么都不是,自然也不敢顶撞武三思。
武三思毕竟年事已高,几脚踹下来也是气喘吁吁,坐在席上一时也不再说话了。武三思身旁有一谋士,名曰薛良,平日无事修道,实则在朝廷上下安插眼线、杀手,为的就是替武三思出谋划策,武三思生性冲动、易怒,一直以来如果不是有薛良在旁协助,恐怕也难有今日成就。
此时,一旁的薛良终于开口道:“梁王,勿急,我荐一人,也许能为君分忧。”
听薛良开口,武三思心绪安定许多,转身对薛良问到:“请问先生所荐是何人?”
“李客!”薛良答到。
武三思思索了一会,这个李客似乎听说过,但又一时想不起,于是接着问到:“请问先生,李客为何人?”
薛良捋了捋胡须说到:“此人祖籍陇西成纪,祖上是汉代飞将军李广的后代,太宗皇帝时,其父与李建成关系较近,为不受牵连,就一家人向西域逃去,一直逃到一个叫“碎叶城”的地方,从此过着隐居的生活,李客自小饱读诗书、练习武术,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后与碎叶城之花成婚,生有一子,后迁回陇西,其武功之高,江湖人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武三思听后大喜,问到:“此人现在何处?”
薛良继续说到:“李客是一个性情耿直刚烈之人,又兼武艺高强侠义之气甚浓,在陇西得罪了官府的人,一气之下杀了两个贪官污吏。李家本来就是和前太子李建成有牵连的人,是朝廷的通缉要犯,避难还来之不及,这下可是闯出大祸了,所以,李客不敢在老家逗留,我与其有故交,所以托人送书于我求助,明日即可到达神都。”
“好,此事大善!”武三思大喜,但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接着问薛良:“此人只是聪慧,武艺高强,但查案到底怎么样呢?”
薛良哈哈大笑起来,答到:“梁王放心,此人是出了名的断案高手,在碎叶城就破获了无数的奇案,他常常游历长安、神都,因此人侠义豪气,所以结交甚广,三教九流无一不识。”
武三思听后心中大悦,对薛良说到:“你明日带此人来见我,他如能帮我破获此案,我保他免去一切罪责,安心生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喏!”薛良拱手答到。
武三思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武江说到:“你个蠢材还不快滚!速去调取此案卷宗,送至此处,明日以备使用!”
“喏!”武江连忙爬起,一步一个踉跄的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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