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峰连番战斗了半夜,又连续奔行了二三十里地,待到刘家村隐隐从地平线上现出的时候这东方已然微微发白了,他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不及多想就加快手中双杖,返到家中先去了后院,却见傻姑尚未醒来,便连忙抱起女儿,给她套上了衣服。傻姑正在睡眼朦胧之际被父亲摇醒,心中正有些不快,听到曲灵峰说要带她去嘉兴玩,这才破泣为笑,乖乖开始收拾东西。
曲三安顿了女儿,转身走到内堂当中,拨开橱板上的器具,伸手抓住铁碗运力转去,嘿的一声,橱壁当即分开,露出了一间秘室。
这间秘室正是曲灵峰用于藏匿自己所盗大内珍宝特地修筑,他身负桃花岛奇门机关之术,自从来刘家村落脚之后寻了这处容身的所在,内力机关布置都是他亲手而为,自然不会惊奇,这便背着包裹取了油灯进入秘室。
走到东首一口铁箱处,揭开箱盖,顿时珠光宝气映着灯光透了出来。曲灵峰也不管这上层的珠玉珍玩,伸手下去将上两层提起放在一遍,露出这底层中的笔墨丹青格子来,开始拿出包裹中的书画卷轴向内放去。
他这里将将快放完的时候,却听见外屋之中女儿一声惊呼,曲灵峰不及多想便冲了出去,只见傻姑收拾的包裹散了一地,更被一名大汉长身抓在手中挣扎,她身小体弱却又如何动弹的了?口中只是呼着“爹爹快来救我!”
这大汉身带血迹,一张白面露出狰狞,见得曲灵峰出来便大笑了几声说道:“却不想你这跛贼还有个贼丫头!”正是与曲灵峰交战了半夜的石彦明!
这石彦明自从追出了敷文阁后,晚了一步未能发现曲三身影,却听到了禁宫东首传来禁军叫喊之声,知道贼人向东走了,便径直追了下来。
他是个聪明人物,知道这夜里人手折损了好几个,和邓巍众人更是撕破了脸皮,若能追到贼人方有自己活命的道理,只能咬牙循着方向追踪下来。
曲灵峰顾着逃亡,走的又是一条直线,但他手中双杖的起落却是甚为明显,瞒不过石彦明这等军中高手,一路上跟着踪迹紧紧的咬了过来,却一直未能追上曲三,曲灵峰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他。
待到追到刘家村外,石彦明见这杖印已是离了官道向村户中而去,知道这前面便是贼人落脚的地方了。
他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怕曲三另有同党,这便按低了身形追到酒肆外,又转了一小圈。偷偷向内里看去,虽然天色依然昏暗,依稀见得这堂上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在收拾东西。见了此情石彦明哪里还有什么忌惮,快步冲了进来便将傻姑抓在手中,又见曲灵峰从中赶出,不由他狂喜不已。
“你这贼人这夜间制着那邓巍叫一干废物投鼠忌器,如今却也让你尝尝这滋味了?”
他见曲灵峰顾忌傻姑不敢上前,更是觉得胜券在握,这跛子身手和他相差无几,如今自己有了人质在手,自是不怕。
曲灵峰见他只有一人跟来,以自己的武功自然是不怕的,可见着女儿在敌人手上,心中焦急不已,厉声说道:“这位班直,切莫伤了小女,否则某家拼了这一身骨头也要和你同归于尽,你却信是不信?”
石彦明见曲灵峰这么一说,他更是认定对方对这小女孩甚为要紧。不过此时他见曲灵峰背上没了包裹,心里也紧张起来,相比追贼来说,这赃物对他而言更为重要,否则即便将贼人击杀抓捕,宝物失却了又有何用?
他心中转了两转,说道:“这位好汉身手了得,在下倒也佩服,你我无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在下毕竟是个吃皇粮当差的,你若是交出赃物来,大家自然好商量,若是交不出,某家家人妻小都要受牵连,也只能与你拼了!”
曲灵峰连忙说道:“这东西都在内屋,你自可进来观看,还先将小女放下。”
石彦明嘿了两声说道:“阁下的女公子如今正是活蹦乱跳的,你且先带路,我见了赃物自会放人。”
傻姑此时依然在石彦明手上不断踢腿挥手,她身形瘦小,这四肢自然是连石彦明的衣角都碰不到。
曲灵峰看在眼里想到现今只能如此,喊了两声:“乖宝,切莫挣动,这伯伯不会伤你。”然后向后退了几步,让出门来待石彦明进来。
石彦明见傻姑安静了些,也低声说道:“却是个聪明的闺女,你爹爹拿了伯伯的东西,只要他还了伯伯,伯伯自然不会伤你。”
他也怕曲三出手,依然将傻姑提在胸前,缓步进了内堂。
这时秘室尚未及关闭,石彦明为防有诈示意曲三先进去,待到曲三入内之后才小小心翼翼跟了上去,入得室内正好看见这未曾收拾完的满地珍玩。见得东西都在此处,更是远远超出夜间失窃的数量,石彦明方觉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未曾白费,只要这些尽数被他带回去,殿帅又能拿他怎样?只怕官家龙颜大悦之下,日后谁高谁低还未晓得。
曲灵峰用铁杖一点箱内珍宝说道:“珍玩重宝,尽在此处,你已然是亲眼见得了,还不快放下小女?”
石彦明抬头看了一圈,这秘室甚是狭小,一目了然,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埋伏。
他哼了一声说道:“却未曾想阁下还有如此机密的所在,我却小瞧了。”想了一想心生歹计,运劲双臂就将傻姑丢了出去,口里只喊道:“却接好令女!”
他这一丢劲力可是非同小可,房间不大,傻姑年幼体弱,只怕碰着任何桌椅墙壁都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下场,曲灵峰见了大惊,立刻飞身扑上丢开双杖将傻姑接住,刚将女儿接在手中只觉得背心一阵猛力传来,心知敌人暗中偷袭,却不敢让这力道传到女儿身上,只好运劲于背硬生生抗了这一击,口中顿时鲜血狂喷泼的傻姑满头满脸都是,方才软到在地没了声息。
傻姑被父亲这鲜血迎面一喷,亲见曲三面孔一阵扭曲在她面前闭了双眼,只啊了一声就自呆落。
石彦明的掌力可以说是开碑断石都不以为过,这双掌乃是他运了十成功力的,眼见得手,心中大定。
他怕这贼人依然有反扑之力,又瞧了片刻,见得曲灵峰丝毫不动弹了,傻姑又啥愣愣的已是惊呆,动都不曾动得,也未哭叫。他收掌回头看了看秘室,又想到贼人授首,赃物全部落获,这满室珍宝自己便是偷偷昧下许多都是无妨,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喜上心头,站在这破酒肆里当即笑了起来。
此刻白日初升,几道光线映入房中,照着这屋里一个狂笑的大汉,地上血泊中趴着一具尸体并一个跌坐惊呆的幼童,更是显得无比诡秘。
石彦明转回密室,开始将这些珍玩收拾到箱中,他见这宝箱乃是分了夹层的,又呸了一声“好贼人”,这才一一将夹层都放入其中。
这顶层的满格珠翠更是晃花了他的眼睛,心中更是在盘算哪些可以自己偷偷留下。待到收拾完毕盖上箱盖,用双臂抓住铁箱双环,正要运劲搬动,突然觉得后心一凉一痛,一并长刀透心而过穿胸而出,直接将他钉在了铁箱盖上。
他只来得及丢开箱子双肘向后一击,蓬的一声正将一人击开,再要挣扎已是无力动弹,鲜血瞬间从胸前背后狂涌而出,口中也大口吐着血,什么升官发财的美梦依稀在脑海中滚动,渐渐没了意识,这大内第一高手就此死在了临安城外。
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曲灵峰,为何先前他吃了石彦明双掌未死?这原因正出在他师门上,曲灵峰平时练劈空掌随身携带一面铁八卦,这铁八卦偶尔也是他一项奇门的暗器,素来背在背上。
石彦明双掌打在上面被卸去了七八分力道,可这剩余的掌力依旧打的他五脏六腑碎裂挪位,只留了一口气息强行吊住,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万无幸理,又怕敌人对女儿再下手,特此一直趴在地上暗自蓄力,只求一个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机会。在石彦明收拾财物的时候他便已转头偷眼瞧着,终于被他抓到机会摸起腰间利刃,双掌奋力一撑飞身扑上,刺出了这致命一击。
石彦明临死的一击也是非比寻常,直接将曲灵峰两排肋骨尽数打折飞了出去,此时曲灵峰伤上加伤,他怜惜的看了一眼密室外吓呆的女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含着满眶泪水奋力在墙上拨动机关,橱壁缓缓合上,他眼光却依旧从这正在闭合的门中穿出,只欲最后再看傻姑两眼。
秘室之中油灯昏暗,微微照在这两具不再动弹的人身上。
曲灵峰躺在地上听得石彦明已没了呼吸之声,心想纵然自己今日身死,这仇人却终归先自己一步去了黄泉,如今秘室已关,只盼女儿以后能遇见机缘,若是能碰见恩师那便更好不过。
想到这里他伸手用了全身力气在墙角一抹,从一个现出的窟窿里掏出一张纸来,就着自己的鲜血颤颤悠悠开始写道:“敬禀桃花岛黄岛主尊前……”只望用最后一口气写下绝笔。
将将写到“遗下一女”之时,突听机关响动,橱壁再度分开,他大惊之下又涌了一口血,歪头看去,只道这剩余的宫内班直已然追来。
橱壁开启,门前站了一人,这光照耀进来曲灵峰只隐隐瞧见傻姑正被此人抱着,正要再度翻身拼命,却见来人快行上前扑到在地,叫的一声:“曲兄弟!”哭了起来。
听这声音却是自己的大哥江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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