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光》第七百零三章 台风

    没有人知道,当时维多兰所说的那句“我相信”,其实算不得一句祷言——因为她相信的对象,并不是传说中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生灵的众神,而是某个无良的穿越人士。|/|
    在从修女院逃出来的当天,那人就曾经对她说过:“这种诅咒,其实像是一种病毒……不是毒!是种由一个核算分子与蛋白质构成的,非细胞形态的…… 晕,咱们换种说法啊。它就好像寄生在你体内的一种小虫子,会让你生病,让你变得虚弱,甚至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是!”说这个字眼时,他口音咬得很重,“它显然要比一般的虫子更聪明——因为它知道,一旦你这个唯一的宿主死了,那么寄居在你身上的它,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它会吓唬你,折磨你,**你;但绝对绝对不能把你玩死,这就是它的‘底线’。”
    他对该理论深信不疑,甚至在此基础上,搞出了什么“生命绑定”,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在刀口下排排坐。由于要死大家一起死,维多兰对此也没什么不满,但事后想想,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是诅咒的源头,可其他人呢?怎么就相信了他的鬼话,而陪着他一起疯?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所有人都活了下来,这说明他那个理论,还是有些道理的;在之后的一次次对抗中,维多兰能屡次化险为夷,甚至还捎带手地从绝境中救人,还是托了这个理论的福。
    只是在她的感觉中,诅咒并不像虫子,反而有点像一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它脾气暴躁,行为粗野,还总喜欢整出些恶作剧来引起人们的关注;但是对自己人,它又极端的护短,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我的朋友,我可以欺负,但是你欺负就不行。
    反正不管怎么说,此时的维多兰,已经习惯于这小破孩的存在了。只是和珍妮那种“顺毛捋”的方式不同,维多兰,更像是拿捏住对方的小辫子,然后一次次地要挟它。
    就比如刚才,她坦荡荡地摊开双手迎向火焰,便是一次再明显不过的要挟了。如果她伸手去推,很可能火焰会烧到她手上——那诅咒绝对不会介意让她也跟着多吃点苦头。
    但换成脑袋呢?
    烧,就必死,绝没有别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敢烧吗?瞧,这多像一个人用十字弓比着你,而你,却把人质的胸膛顶在箭矢上,然后疯狂地叫嚣: “你射啊,是个男人你就射啊!”
    只不过这个人质,乃是维多兰自己而已。
    显然那脾气暴躁的小破孩,离“男人”还有段距离,每次维多兰自陷死地的时候,他就不得不退却了——是的,退却;从维多兰的角度,能看到那盛开的火焰,就仿佛被冲上岸边的海葵一样迅速收拢;从喷气的孔洞中缩了回去,然后又过了十来秒钟,才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这种现象,叫做回燃。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来气体本身有压力,只能往外出,不能往回进;二来管道里面也没有氧气支持火焰燃烧。
    但此时此刻,这种明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偏偏就发生了,还是在众人眼前,以至于很久之后,仍有不少当时在场的记得火焰在维多兰面前退缩的那一幕。
    “知道吗?圣女身上的光芒,已经压过了火焰!”他们在饭桌旁,舞会中,沙龙上,就这样信誓旦旦地对身边好奇的听众说。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维多兰不可能知晓;眼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坏小孩……又把怒气撒到别的什么地方了吧。”这种想法让她有些愧疚,甚至感觉自己很卑鄙。
    可即使再卑鄙,维多兰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实在不想再有人因为诅咒,而糊里糊涂地丢命了——那等于是被她“直接”害死的,毕竟若没有她,那些该死的意外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其实说起来,维多兰并不害怕杀人,甚至在还没进修女院之前,她就曾亲手捅死过一个打她主意的恶棍——用那恶棍的亲传绝活“背刺”,把小刀子,从两根肋骨的间隙中插了进去。
    不需要第二刀。
    那年,维多兰才十一岁。
    就这里就可以看出,那恶棍培养维多兰,是多么地尽心尽力。而维多兰,也的确具有作为一个优秀潜行者的一切潜力:机敏,果决,以及为了等待时机,可以几年如一日的那种韧性;当然能让一个老油条全无防备,本身就是种十分高明的伪装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被诅咒殃及的人,大多数都与她无仇无怨——就算有怨,维多兰心里也更倾向于用刀子解决。何况杜兰·西斯连科还是她此行的目标,一个“自己人”。
    “西斯连科先生,您没事吧?”推开晃悠悠好像摆锤一样的吊灯,维多兰转身一步跨过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了……杜兰·西斯连科本人!
    没错,不是克虏伯那西贝货,而是真正的杜兰·西斯连科!
    “呃,你认识我?”这下子,连杜兰也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可以肯定在今天以前,他应该没见过这位姑娘——以对方出众的姿容(这个词用在维多兰身上相当别扭),那绝对是一见难忘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姑娘见过他的画像,又或者,是在她来之前被什么人暗中指点过。
    但对方的回答,却让他有了种崩溃的感觉。因为维多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咦?您不是刚刚……喔!我明白了,原来您才是西斯连科先生本人,这真是……哈哈哈哈!”
    姑娘豪爽地拍着杜兰的背,力道之重,让杜兰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借机报复。笑了一阵,姑娘又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地上道:“这么说,他其实是克虏伯喽?”
    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杜兰看到了地上,还被冰壳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朋友克虏伯,这才猛地醒悟过来为什么对方刚才从地上拉起的,是自己。
    道理明摆着——一块冰坨子你怎么扶?
    “狗屎,这样也行?”杜兰的脑子有些乱了,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台风。
    ……
    ……
    “吭……还有这种事?”脑子同样被台风肆虐过的,还有将事情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的老酒鬼斯特凡。
    当吊灯砸下来的时候,他才刚刚在自己的桌子上签完命令,而五老星的桌子,位置是在议事大厅的五个角。这就意味着别人可以往外跑,但无论怎么跑都会落在后面的他,是绝对没可能逃出去的。
    因此,他索性就站在原地没动。
    接着台风就刮起来了先是从坠落的吊灯下救人,然后飞身扑向火焰,再然后,是以某种他无法想象的方式,认出了杜兰和克虏伯的真身。
    然而事情还不算完!在一声爆炸之后,“地怒”就停止了;而外面本该是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却突然团结起来,不约而同地冲进了墙上被炸出一个大洞的市政厅。
    当看到一排甲胄在身的重装步兵,与那些身着便服的杂牌军和谐无比地涌进来时,斯特凡本就张大的嘴,就张得更大了。“健硕”的下巴摇摇晃晃的,让人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落下来砸到斯特凡大人自己的脚面。
    以它的尺寸,那一下绝对不轻。
    直到他的传令官萨尔瓦多,将调查的结果报上来时,他的嘴才猛地合上,那份突然,让对面萨尔瓦多甚至听到“咔吧”一声。
    “你是说火焰回燃,是因为供应气体的管道破裂?”斯特凡揉着下巴,瓮声瓮气地问,那语气也说不上是喜是悲。
    “是的,多处破裂,大人。”萨尔瓦多严谨地补上一句,“因此,才造成了炼金实验室的爆炸。好在当时实验室中并没有人,所以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外面的士兵被爆炸波及……”
    “你等等,”斯特凡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挥了挥,“你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对吗?”
    “是的大人。这很显然,也很符合逻辑。”
    “可是要多精确的‘巧合’,才能让每一处的断裂,‘恰好’能支持着火焰倒流回去?”斯特凡终于忍不住了,瞪着眼低声吼叫道,“用你的逻辑算一下,然后告诉我一个数字,行吗?”
    萨尔瓦多不做声了。其实那个数字,税务官出身的他未必就算不出来,只是他不敢去算,因为计算的结果,很可能会让他多年以来崇尚“逻辑”的信仰动摇。
    至此,谈话陷入了僵局。
    斯特凡显然也没有打破僵局的想法,只是偏过头,默默地望着走廊尽头,休息室的那道褐色木门。
    就在十分钟以前,那位叫维多兰的姑娘和杜兰老头进去了;克虏伯那家伙也和他们一起。至于他们在里面究竟谈了些什么,想来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第四个人能知道。因为木门很厚,厚到隔着它,就算有人唱戏从外面听也是一片沉寂,就好像……台风到来之前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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