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光》第六百一十五章 冰与火

    人，在风雪中默立着，良久，才见到一貌似打头的人物越众而出。他裹着厚厚的兽皮，还跟怕冷似的佝偻着身子；一双眼睛困恹恹的，好像永远都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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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上那稀稀拉拉的胡子，柴火棒般风吹就倒的身子板，和手中那古里古怪的节杖——这不是族长老头赫巴图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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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我就说是幻术嘛，否则这老头怎么可能在这？”包光光对自己说。这时候，他已经认出来围聚在此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滚石村的全体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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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女老少，几十口子分为两批，其中以族长赫巴图为首的一批人数较少，但平时和包光光感情较好的，几乎都在这批里了。包括贡阿东，寇拉拉的老爹因达达……在他身边的女人，不出意外便是寇拉拉的亲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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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寇拉拉的小妈，才嫁过去不久的高级战士阿伊罕，却挺了个大肚子站在另一批人中；让包光光不由得暗自羡慕：别看因达达那混不吝平时没个正形，但在这方面，还真他妈的雄才伟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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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接着看下去，包光光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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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眼前的场面，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送别；但问题是冰原人一直认为对家的依恋，会捆住雄鹰的翅膀，因此在冰原上，压根就没有“送君千里”的风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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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不对劲的是另一边打头的，居然是小辫儿的爷爷木灵开！此时，他正看着在风中簌簌发抖的老族长，一脸沉重地大喊道：“其实吧，你可以不这么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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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想说，崽儿就快要回来了？”赫巴图的老脸几乎揪到了一起，也不知是哭是笑，“俺知道啊……可惜，村里等不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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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灵开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怕啥？有咱远山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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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赫巴图老头拒绝道，“今年天冷得早，你们远山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能……再拖累你们啦！而且俺们这些人，本来七年前就该走这一步，结果托崽儿的福，又多乐呵了七年，还有啥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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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灵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在长叹中退到一边，露出了身后的呼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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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包光光其实并不了解。虽然这家伙是村里唯一铁匠，同时，也是滚石仅有的五个高级战士之一；但无奈两人都喜欢窝在家里研究，平时也少了走动。不过，包光光一直都认为只有这个呼巴音，才最有资格接乌鲁的班。因为冰原战士的一切优秀品质都能在他身上得到体现，比如沉默、比如勇敢，并且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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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寇拉拉家那几口子……貌似都太过“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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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现如今，这磐石一般的汉子却虎目含泪，神情激动得不能自抑，以至于那双打铁练出来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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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巴图老头朝他招了招手，待呼巴音来到面前，才把节杖，珍而重之地交到对方手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像一个眼看儿子就要结婚的父亲般碎碎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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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有啥事呢，你和崽儿就商量着办；崽儿小，你平时多让着点他……”老头的声音很轻，但不知道为什么，隔着风雪的包光光偏就听得一清二楚；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再傻，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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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在冰原上没有送人的风俗，但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那就是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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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出征，就意味着很可能有人会死，这时候若再不看上一眼，以后，怕是就永远没机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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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这一次，赫巴图他们的对手也不是人类，而是这天！这地！这风雪！这他妈的严酷到极点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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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二十几个人无疑是那样的渺小；但是他们又不能不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下更多的食物，让余下的人，能安然熬过这个吃人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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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仅带了武器和一点点干粮，认准了一个方向前进的远征军们，在冰天雪地中生存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只有那运气超级好的，才有可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并且安顿下来。到了第二年开春，就又是一个全新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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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哀吗？不！千百年来，冰原人就是用这种方法，不断地征服，征服，征服！他们就像村里的那棵冷杉树，敲破了冰面，将根深深地扎进了坚硬如铁的冻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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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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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这是呼巴音，将族长的节杖狠狠顿在地上的声音。“咚咚！”这是木灵开和泪流满面的阿伊罕！村民们纷纷动起来了：他们有的用手中的长矛顿地，有的，干脆直接用脚跺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开始，声音还稀稀落落的；但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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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怆，桀骜，继而……澎湃。这，是冰原人的战鼓！在这令人热血沸腾的鼓声中，才交出族长节杖的赫巴图，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火焰一样燃烧的岁月；那一场场令人荡气回肠的酣斗；那有如烈酒般醇香的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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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一双令人痴狂的，亮如晨星的眼睛。是谁呢？老头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的自己，还仅仅是一个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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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他又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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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赫巴图老头那原本佝偻的腰杆，居然挺了起来，最后，直得跟一杆标枪也似；而他手中原本作为拐杖的长矛，也被他高高举起，仿佛要刺破苍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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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削他们——”他一把撕开胸前的兽皮，露出精瘦的胸膛；就这样迎着呼啸的风雪，吼出了他身为一个人类，一个老战士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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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削他们！！！”山河震颤，狂风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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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包光光目眦欲裂。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因为按他的计划，绝对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但是，无论他怎样喊，怎样叫，村民们好像都听不见似的，以至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巴图他们一行人蹒跚地渐行渐远，终于，没入漫天的风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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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都是假的。快让我从这他妈的、该死的幻觉中醒过来吧……”虽然嘴上这样对自己说，但他的心，还是沉浸到深深地自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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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压根听不到，就在同一时间，举行仪式的密室里，也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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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赫灵顿的脸……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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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火，就仿佛地狱的魔焰，带着无尽的邪恶与愤怒，在一股白烟之后悄然降临。它依附在赫灵顿脸上燃烧，顷刻间，皮肉翻卷。无论赫灵顿在地上如何打滚，都没办法压熄这跗骨的火焰，而浇上水的结果，却是让火苗一下子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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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子，赫灵顿整个上身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当他口鼻间都喷出火焰时，惨叫自然就无以为继——一时间，全场静默，因为过度的震惊与恐惧，让人们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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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意外吗？不！这是某人有意识推动的！因为在刚才包光光殴打赫灵顿时，他就发现了，原来那个冒牌卫兵，其实一直在朝赫灵顿脸上放一个用来降温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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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没有这个法术，那老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怕是早就把自己给点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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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得几乎浑身颤抖——没错，这是个机会，一个绝佳的，彻底拜托赫灵顿控制的机会！于是他就设法让那冒牌卫兵陷入幻境；虽然过程有些冒险，但是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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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在一次突发的事件中，借助外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赫灵顿。没有人会知道真相，除了，那个冒牌的卫兵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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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在，该是让那家伙永远闭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