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给我指了指上城墙的梯子,梯子上下除了兵吏,还有几位大将在近旁。
莫说上城墙了,只怕我们还没靠近,就得被人拿下。
“那我怎么救阿娘?怎么救阿娘?我得去见师父!”我急声说道。
阿旭一把摁住我的肩头,将我摁在房顶上,“没用的!”
我仓皇的看他一眼,“没用?没用吗?”
他皱眉摇头。
是的,师父已经不再藏着阿娘,反而将她带到众目睽睽之下……那就是,他等待的时机,已然到了。
“正午一刻……”阿旭喃喃念叨了一声。
城墙头上,忽起鼓声。
这鼓声来的奇怪,响声震天。
我的目光从阿旭的脸上重新转回到城墙顶上,眼前这一幕——我宁可自己此生未见!
可事实总是讽刺,我不但看见了,且从我的角度,偏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瞧见师父的右手掌心,幻化出一柄利剑,那剑泛着幽蓝的光,如一条巨龙,猛然蹿出,直扑阿娘胸前。
长剑自她胸口灌入,她胸前的白衣霎时间殷红一片。
她孱弱消瘦的身体,顿时失了力气……但那长剑贯胸,却叫她不曾倒下。
那幽蓝的剑,像是贪婪的吞噬着她心头之血,幽蓝色渐渐变为血红。师父的右手,右臂,渐渐是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层血雾之中。
我瞪眼看着,眼睛一眨都不能眨,“不……不!阿娘——”
声嘶力竭的叫喊,是我毕生最大的力气。
被笼罩在血雾中的师父,腾然回头,看到我那一刹那,他似乎变了脸色。
我心不会跳了,也无法呼吸。
隔着遥远的距离,我与师父之间,有一条巨大巨大的鸿沟,此生只怕再也难以跨过了。
阿娘单薄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我心里仿佛“轰隆”一声巨响,墙倒屋塌……我与师父一路艰辛,打破层层阻碍营造起来的家室,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手中幻化出的剑,似乎饮足了血,震荡出“龙吟”之声。
城墙上下的兵将,都捂上耳朵,似乎受不了这声音,痛苦万分,有些甚至倒地不起。
我并未受这声音的影响,只是胸前某一处,骤然发热。
我伸手进怀,摸出那发热之物——阴阳玉。那块已经合二为一的圆玉,此时成黑白两色,阳光之下,冒着青烟。如同那画卷之上,一模一样。
青烟从我手上冒出,却并未消散在空气中,反而越聚越浓……我听到了嘶喊杀戮的声响,像是一场酣畅的大战……
我余光瞟见师父疾奔下城墙,脚步如御风而行向我奔来。
阿旭提气而起,挡在我前头。
嚯嚯风声,阿旭已经和师父交了手。阿旭天赋异禀,连师父都说,他天生是练武的料。且他身量高壮健硕,比师父生生高出两头去。
可他的功夫到底是师父所授,两人交战,究竟谁胜谁负,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且我也没有心思去顾及他们,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玉上头。
“这是什么东西?”我惊声问着,本能的想把这玉摔到地上,即便不能摔碎,也要离它远点儿。
可这玉却像是长在了我手上似得,根本无法脱手。
“师父!师父!你竟害我吗?”我两手齐上,却根本无法将那玉从我手掌上抠下来。
玉上冒出的青烟,既有打仗的声响,又多了些畅快的笑声,“时候到了……”“终于到了……”
许许多多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吵闹叫嚷。
那青烟在天地之间,如浓浓大雾,遮天蔽日。明明是正午时光,可青烟浓的连日光都看不见了,一丈之外更是看不清人影。
“旁人说你是奸佞,我不信……我真是蠢,你到底还是背叛了……不,我一直都是被你利用!”我冲着他与阿旭缠斗的声音大喊。
浓雾里出现了许多的人形,那些人形尖声叫着,笑着……像是鬼叫一般,飞掠扑向周围倒在地上的人。
太远的地方,我看不清,近处的倒是能看见——只见地上的人忽然剧颤,像是发了癫痫一般。颤过一阵子之后,忽的静止了……片刻之后,那人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目狂喜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身体,“活了!真的活了!”
继而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一阵子的呜里哇啦的兴奋大叫……吐火罗语,我以前听过的。
这是一场异族得胜的盛宴,与魏国人来说,却是一场噩梦吧!
“师父……”我抬眼,即见他将阿旭掀翻在地,阔步向我走来,“我恨你!”
冲他吼完,我转身就跑。
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连阿旭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又能躲的开吗?
可我还是想跑,想要离开这里!他真正的目的,如此大白于天下,大白于我面前时,真是鲜血淋漓的让人接受无能……
我奋力迈着步子,拼命的想要逃离,却忽的被人从身后抱住。
“你放开我,从此以后,你是我的仇人……我如今没有能力,但凡有一日,我能够杀你……我绝不手软,一定要你的命!”我挣扎尖叫的说。
“给你。”他拥我在怀,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的命,早在前世就给了你,如今你要,尽管拿去。”
“你这混蛋!你杀了我娘!你杀了我阿娘!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猛地转过身来,抬手给他了一耳光。
啪——
一声脆响!
连我们身边的青烟鬼影,都立时退避三舍,往远处翻滚而去。
那些尖声大笑,得意洋洋的声音,更是收声敛气,悄无声息的滚走了。
我眼酸疼的厉害,胸口仿佛插着一柄利剑似的疼,这疼,真是蔓延至全身,连头发丝和脚趾尖都是疼的。
“那是我阿娘!你一剑穿心时可曾顾念?可曾想到那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嗯?”我瞪眼看着他,眼眶酸的厉害,却掉不下泪来。哀莫大于心死……也许心痛死了的人,是不会哭的吧?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知道!你这人根本无情无义!你眼里心里只有你自己!”我看着他白皙的脸上,印着红红的巴掌印子,简直讽刺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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