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火光照亮的地方有限,却也能看出来官道两旁的林木之间,尽是影影绰绰的人头,说这里埋伏有两千人,一点儿也不夸张……便是师父挑来护卫之人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奇迹般护送我们这马车上的女眷冲出去了,那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能随着我们冲出去的,必定是凤毛麟角,折在这里的才是大半的人。
看那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的人,他表情淡漠嘲讽……不难猜测,他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并非冲动行事。
这两千人的包围圈,怕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兵力吧?
“惊鸿!惊鸿!”我小声的喊他,只觉自己的嗓子都没有如何震动。
但远远的,马背上那人仿佛有顺风耳一般,目光凌厉的向马车上扫视而来,不偏不倚的正落在我的脸上。
隔着甚远的距离,四目相对……我恍惚想起了曾经……曾经都在京城时,他还不是襄阳王,我也不是丞相夫人,我们相处的一幕幕,他深情表白的一幕幕……
没来由的,我心里猛地一顿。
惊鸿飞快的贴着马车车厢,靠近车窗。故意横在了我与他视线的中央。
他这么一遮挡,也唤回了我的心智。
刚刚那一眼……定格在我心头,我却不敢回忆,更不敢深思。我压低了声音问,“有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惊鸿回眸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还没说话,他低哼一声又说,“还是你没看出来对方是谁?那可是襄阳王,他单兵作战实力本就不俗了,但他最擅长的,其实是领兵。”
这我知道,不然他当初在京都的名声也不能那么响亮,年少轻狂之时便被誉为战神。
“如今他领兵在此,也不知我能不能活着把夫人给护送出去……”惊鸿无奈的笑了笑。
“别冲动,”我把手伸出窗外,一把摁住惊鸿的肩头,“他不就是想要马车么?咱们留下马车就是!”
惊鸿诧异看我,神情恍如看着异想天开的白痴,“你莫不是不懂他的意思?”
“我懂!”我连忙点头,“他想扣下我与朝儿,或要拿我与朝儿威胁师父,让我们成为师父的掣肘……如此正好,他既拿我们有用,便不会伤我们性命。左右都是被他拿下,不如趁早投降吧!”
惊鸿瞪眼看我,目光异常复杂,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倒是那马上之人,冷冷一笑,“时间已经给你们了,可曾商量好了么?是择生路而行,还是要往死路上闯啊?”
“惊鸿,你们若是拼死一战,留下我们这些妇孺……那我们可该怎么办?”我拉着惊鸿的衣裳,感觉到他气息急促,似是怒极。
惊鸿并非好脾气的人,当初襄阳王还在京都的时候,他就敢和襄阳王动手。
“襄阳王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当初你的许诺,你的誓言都忘了吗?”惊鸿怒道。
我听得他声音,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不说话,我倒是担心,他这么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他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并非要一条死路走到黑。
高头大马上那人抿唇一笑,眸色幽暗的像火光照不到的黑夜,“若非我记得当初许诺,你以为你还有命考虑到现在?可曾想好了?”
“我们跟你走!”我扬声说道。
惊鸿脸皮薄,我知道这话他说不出口。
没曾想,我替他喊出来,他倒恨不得吃了我似得。
就连马车里头的玲珑都狠狠抓了我一把,险些把我抓哭了。
车厢套间里头的朝儿,不知是自己睡醒了,还是被我那高亢的一嗓子给吵醒了,竟呜哇呜哇的哭起来。只是隔着暗门,他的哭声比平日里小了太多,非但没有惊天动地,反而像一只孱弱的小猫。
马车里僵滞的气氛,被他这么哇哇一哭,给搅动了。玲珑抓着我的手也倏而松了下去,她轻轻叹了一声,“是婢子想岔了,夫人和小少爷怎么能有事呢……”
她松了手,借着窗外漏进的一点火把之光,往暗门处摸索,想要开门去安抚朝儿。
马车外头的人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时只闻夜风穿林而过,这乌压压的数不清的人,竟安静的毫无声响。
人说战神六皇子练兵有术,军纪严明,看来不是吹的。
我正琢磨着,如何给惊鸿他们找个台阶下,叫我们虽是被掳,却不要太没面子……还没待我开口,那高头大马上的人竟翻身而下,阔步向马车走来。
他身边只跟了两个身强体健的护卫,便再无旁人,那漫山遍野的埋伏众兵,都十分沉得住气的看着。要知道,他径自过来,马车周围随行保护的侍卫可是有几十人之多。
他离得远远的,那是他人多势众。可他就带两人而来——算是深入“敌营”了吧。
形势眨眼之间就会逆转啊!惊鸿他们一动手,擒贼先擒王的把他给拿下了,纵有那漫山遍野的兵力,眼看他们的将军襄阳王被挟持,岂还敢动手吗?
我错愕的看着他日渐黝黑的面庞,他也迎着我的目光看我。
他越走越近,严峻的面庞上竟忽而浮现出一抹轻笑,“阿瑜,我说我会来救你的。”
我心头一颤,当着国师府这么多护卫的面,我简直无地自容……
惊鸿自然听不下去了,虽说刚刚已经投降,甘愿被掳。可元奚这话就实在伤了楼府的颜面了,惊鸿如何忍得下去。
噌的一声,他拔出腰间软剑,直指向前,“再往前一步,我手里的剑可就不答应了。”
元奚展颜而笑,火光照在他亮白的牙上,简直晃的叫人睁不开眼。
“惊鸿……”我惟恐真的动起手来,赶紧伸长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你们走不出去的,看见了没有,”元奚朝周围扫视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一行更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早已下过命令,除非我战死,否则他们不能停手。你有把握一剑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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