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快起来……”绿萝上前去扶那个女人。
我爹也狠狠的向她瞪去,“休要靠近我儿——”
他话没说完,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继而,他那一双满是愤懑的眼睛,愈瞪愈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站在一旁,不欲继续遮掩,反而冷笑连连。
遇上了,终于没遮拦的迎面撞上了!我并不担心那女人的处境,我倒是更好奇,接下来,他们各自会有什么反应?
“建清……”
“住口!”
她喊我爹的名字,我爹恍如被点了的爆竹,他恍惚了一下,把孩子塞回嬷嬷的怀里,“进屋去,别出来。”
嬷嬷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扭头回了西厢。
那孩子得了他爹爹的安抚,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安静下来的院子里,气氛紧绷的骇人。
“小姐……怎么办?”绿萝来到我身边,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哼笑一声,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关我屁事?
一个冒充我娘的假娘,一个恨不得一脚踢死我的真爹,他们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估计我都不会去劝架。
“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妖孽!你把她带回来做什么?你想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这个家被你折腾成这样,你还不满意吗?你还不满意?你到底要怎么样?让我们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天天给你烧高香,给你磕头吗?!”我爹扭脸冲着我吼起来,他的手指头尖都快戳到我的鼻子上了。
一直站在我身后,不动不吭声的阿旭,这才上前一步,抬手推开了我爹的胳膊,“说话就说,别指来指去。”
阿旭也是有个性,惊鸿刚刚被我爹击败,他都不曾上前帮忙。那个假冒我阿娘的女人被推到,他也视而不见。
我爹不过抬手指了指我,他就不乐意了。
阿旭到底是身高体壮,我爹堂堂八尺男儿,还得仰头看他……这就削弱了气势。
他不甘不愿的收回手指,愤愤瞪我,“你找来这么个妖孽,想要做什么?叫她到阮家当家做主吗?我告诉你,你做梦!痴心妄想!”
他这说法真是叫我哭笑不得,“你当我这么稀罕阮家吗?她是妖孽,你当你这阮家供得起这妖孽吗?你跪着求人家留下,人家也未必赏脸呢。”
看着我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我心里一阵暗爽。
我真想骂一句“老头子,你想得美!你得有这艳福呢!”但四下一看,这么多人在呢,他可以不当我是女儿,我不能不当他是爹。
我清了清嗓子,看着那女人道,“你有什么话对他说吗?赶紧说完,咱们走。”
她若真是我阿娘,啊呸……想来她会有什么想说的跟我爹说说吧?
我招呼玲珑绿萝先走,“二门外等你……”
我话音未落,她却已经紧随我身后,一同朝外走去。
“你……你站住!”我爹颤声喊道。
他这人真奇怪,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骂人家是妖孽呢,这会儿又叫人家站住。
莫不是被这女人勾了魂儿,迷了心窍了?
我回头嗤笑一声,却见这女人恍若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旧不紧不慢往外走。
“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阮家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你……你为何?为何……”我爹一句话还没喘息的功夫多,他像是刚跑了百十里地,累的快断气了。
这女人低头,暗笑一声,“自打你把我拱手送人,这地方,我便再也不想来了。”
她声音很轻很轻,柔软的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
拂过我心头,却叫我浑身一震……她若是冒牌的,当真敢在我爹面前说这话?
“你想问什么?为我为何没死吗?”她回头,朝我爹笑的如春花一般绚烂,“对,我没死,又带着你的各种耻辱出现在你面前,提醒着你过往的一切,你是不是羞愤的要死了?后悔娶了我,成了你一生抹不去的脏污了?”
这话说的奇怪,我听得怔怔的,看了看她,又看我爹。
我爹脸上并没有羞愤之色,他神情愣怔,如入了魔,癔症了一般。
他嘴唇飞快的蠕动,却并没有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他这样子让我不禁有些胆寒,曾经我小时候那些晦暗的记忆,像是旧时的疮疤……好似下一刻,他就会暴怒,而我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我,任他打骂出气,在他盛怒之下,半死不活……
“走,走走!”我深吸了口气,转身快步向外行去,这女人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但她刚刚那句话,我却是赞同无比——这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绿萝和玲珑扶紧了我,阿旭也走的离我格外的近,倒是一向不离我三步之外的惊鸿,今日落在最后头,不知是不是刻意,他离我远远的。
我如今没功夫猜他是怎么想的,出了二门,忙不迭的蹬车想要离开。
来的时候是四五辆的大马车,如今离开之时,明显少了两辆。
随从见我从垂花门出来,赶紧上前禀道,“圣上急招大人入宫,大人先走了,叮嘱小的们护送夫人回府。”
我点点头,顺着玲珑的力道上了马车。
难怪我爹那么猖狂,原来是师父入宫去了。
我在马车里坐稳,催促车夫快走。
马车却猛地一晃,玲珑刚关上的门又被人推开了,“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女人从车门外,探进头来。
我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她。
“我想与你说说话。”她小心翼翼道,“我琢磨着,你心里可能不太舒服。”
我冷笑一声,死鸭子嘴硬道,“我心里舒服得很,看你被人骂妖孽,比我亲自骂你还爽呢!”
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责怪之意,却有太明显的包容和谅解……
我讨厌她这眼神!讨厌她的故作大度!讨厌她的谅解!我根本不需要她的温情!
“你下去……”
我说着,她却厚着脸皮坐进马车里来,还冲我讨好的笑,“这一路也不远,你就忍耐一会儿……就当是我心里难受,想在你身边,躲开那种难受的感觉,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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