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的人终于把饭食给我送来,各式的蒸糕点心都用精致的碗碟装着,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们知道我喜欢肉食,狍子肉,鹿肉,鲜美的鱼也极力做了许多样……
我分明饿得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甚至于饿的头晕眼花了,可这会儿竟一点儿食欲都提不起来。
“她跟我……真的很像吗?可我在镜中看的也不是那么……”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绿萝连连点头。
玲珑却皱着眉轻咳一声,“也不是,咱们夫人这一块,”她比划着嘴唇一片,“是有些肖似阮将军的,其他地方才是像极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她就更不可能是我阿娘了,分明是有人仿照我的样子寻来的假冒货……”
绿萝和玲珑面面相觑,两人都不再说话。
屋子里愈发安静,我心里叫嚣的声音却愈大,“等师父回来,我定要叫师父把她送走,她才不是!她才不是!”
过了许久,看我情绪似乎稳定许多,绿萝才凑来我身边,“小姐是因为她太年轻……所以不愿相信吗?”
我瞪了绿萝一眼,“她本来就不是,叫我如何相信?”
绿萝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我舒了口气,“一是因为她太年轻,你瞧她有四十岁上下吗?也就与我一般大吧?”
“或许是什么特殊的缘故,叫她不显老呢?她不是也说了么……”
“她说什么怎么能信?不显老?这是不显老能解释的吗,一个四十岁的妇人,看起来像豆蔻年华,这是长生不老吧?!”
绿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抢断。
她倒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小声嘀咕道,“说不定就是长生不老的秘术呢,不然乙浑为什么要挟持她,就连逃命都不忘带着……”
绿萝的话敲在我心头上,让我胸膛里一震。
乙浑走的急,朝廷后来查了他府上人口,他的妻儿小妾竟一个都没有带走,就连乙思洲都被扔在了家里。
当晚逃走的,只有他和他身边的几大功夫高超的贴身宿卫……连自己的儿子都撇下,却不忘带上我阿娘?不不不,那不是我阿娘!如若……真是呢?
不可能!我又忙摇头。
“那只是其一,就算你说的有理,还有其二,”我板着脸,极力要说服身边的丫鬟,“你看她像是受过折磨的样子?根据乙氏和阮诗晴的话来看,我阿娘当年被惨无人道的折磨,几乎奄奄一息……”
绿萝眼神躲闪的左右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轻哼一声,“你想说乙氏和阮诗晴多半是为了刺激我,她们的话不可信。”
“对呀!”绿萝立即点头。
“可你想想,如果那些话是假的,我阿娘没有被折磨,反而是养尊处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她怎么可能对她唯一的女儿……对我,不闻不问呢?就那样把我扔在阮家,任我自生自灭?!”
我越说越生气,说道最后,音调都拔高了许多。
绿萝瞪眼看了我一会儿,极小声的问道,“其实最让小姐生气,不能接受的原因就在这里吧?小姐觉得她辜负、背叛了您这么多年的切切思念……觉得她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不值得您……”
“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才不会这么对我!”我气呼呼的,恨不得捂上绿萝的嘴。
绿萝抿住嘴,躬身退了几步。
两个丫鬟都不再来招惹我,让我兀自一个人坐着生气。
我呼哧呼哧喘了一阵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我的孩子分开,哪怕只有一天呢,我也会思念的肝肠寸断吧?如果我知道他过得不好,受人欺辱,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去保护他吧?
我阿娘必是爱我的,她也会为我如此做,所以那个女人,她定不是我阿娘!
反复在心里确认了这话,我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叫丫鬟为我脱去嫁衣,换了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窝在了床榻上。
原想着凤冠去了,霞帔要等师父回来再脱呢,可他在前头宴宾客……我何苦叫自己与孩子干等着受罪呢。
还是在床榻上舒服……一日惊心动魄的疲累,叫我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柔软的床榻微微塌陷,我身子一歪,滚进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这才惊醒过来。
师父身上有醇厚的酒香,我抬眼就看见他碧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眨的看着我。
他嘴角噙着笑意,整张脸都明媚的不像话。
灯烛的光昏黄,大红的喜烛一跳一跳的,皆不如他脸上的光芒。
“瑾瑜,瑾瑜……”他含笑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大概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发音。
他嗓音太有蛊惑力,让我不由自主伸出手臂揽上他的脖子,身体更是兀自贴近了他,好似贪恋他身上的温度。
他轻柔又小心的抱着我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肢,他掌心的温度熨烫着我的后腰,竟有说不出的舒适。
“见过阮夫人了吗?”
我正欲把自己的嘴唇贴近他,他却猛然开口。
这一句话……瞬间将我与他之间的温度降了下来。
我眉心蹙起,整个人都是一僵。
“瑾瑜?”他察觉不对时,已经太晚了,我抬手推开他,自己卷着被子,往床榻里侧滚了滚。
有人说,人本能的不喜欢和自己过于相似的人。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我阿娘,却又与我那么相似……师父把她带回来,究竟是因为误判她的身份?还是别有用意?
我知道,自打我有孕以来,他多数的时候都是在禁欲……平城的男人们可不会因为自己的嫡妻怀了身孕,就这般委屈自己,且不说权贵本就有姬妾美人无数。便是那商贾之流,也养有不少的“红颜知己”。
断没有人像他这样,禁着自己的。
我本为此感动,也坚信他与世间的男人不同……可今日看到这么一位“阮夫人”以后,我就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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