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苑,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还真是极尽讽刺呢!这里无玉无檀,破败萧索,养尊处优的乙氏她如何能住的惯呢?
我还险些在这个院子里,被乙氏算计,伺候了圣上……正如那个恍如前世的噩梦一般,我的人生就是从这里被摧毁的。
“吱呀”一声,丫鬟推开了院门。
白兰正领着几个粗壮的仆妇,在院子里站着。
门廊下头趴着个人,我没瞧见脸,只看见一身灰扑扑如僧袍一般的粗布衣裳。
“乙氏在哪儿?”我扬声问白兰。
白兰朝我努努嘴,指了指廊下那人。
廊下趴着的女人一动不动,浑如死了一般。
“她是乙氏?”我抬高了音调,连眉毛都挑了起来。
“是啊!”白兰重重的点头,神色狐疑看我,似是奇怪我怎么会认不出她。
“乙氏?”我朝她走了两步,绿萝立时上前挡在我身边。
“你装什么死,上次我家小姐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叫嚣着,叫我家小姐给你磕头的吗?”绿萝厉声嚷道。
廊下那人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的爬了起来,她动作迟缓的抬头转身……我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
嗬,我不禁吸了口气,还真是乙氏呀……只是我都要认不出她来了,才几个月不见?她竟瘦脱了型。
原本的她注重保养,脸细白生光,圆圆润润的像个煮熟的元宵。
可如今她眼下尽是灰青之色,整个人枯槁黯淡,瘦的脸上脖子上尽是褶子,蜡黄的褶子堆叠在一起,她简直老了几十岁,活像个七八十的老妪。
而且是面容可憎的老妪。
“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乙氏开口,嗓音虽嘶哑干裂,却叫我一下子想起了她过往的嚣张跋扈,混不讲理,“呵,还轮不到你!”
我笑了笑,“轮不到我?这话真讽刺,你是觉得自己现如今这模样,还不够可笑?”
“我便是死了又能怎样?我的女儿,早晚会为我报仇的!为她的爹娘报仇!”乙氏厉声说道。
“她的爹娘?”我皱起眉头,瞧见乙氏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你是说阮诗晴啊?她不是你的养女吗?她早忘了自己的爹娘是谁了!”
乙氏愤然瞪我一眼,欲要反驳,却又生生忍住……这可真叫人奇怪了,她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敢跟我叫板,什么话是她不敢说的呢?
“再者说,她爹倒是好好的,她已经下了大狱了,要死也不过是朝夕之时,你还指望她报仇?”我冷笑连连,“你不如求求我,我心软,说不定叫你死的痛快点。”
“这话真是耳熟,风水轮流转,当年我就是这么对你娘说的!”乙氏嘎嘎的怪笑起来。
我眯眼盯着她……她说,我娘?
我很想追问下去,问她后来呢……后来我娘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她知道我娘没有死,仍旧活着的真相?
可是不行……乙氏她就想刺激我呢,我若追问了,就让她看出我的软肋来,她必不会说实话的。
“你娘跪着朝我磕头!”
“你放屁!”我忍不住喝道。
“真的真的,她砰砰的磕头,磕的可响了,她说求我,求我放过你,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她把阮夫人的位置给我,把一切都让给我。呸,我需要她让给我吗?我想要的东西,都是自己拿来的!”乙氏盘腿踞坐廊下,抬着下巴,灰扑扑满是皱纹的脸上,竟还带着可笑的倨傲。
“你以为最后你见不到她的那段时间,她是病了么?怕过了病气给你,才不叫你进她的屋子?哈哈,才不是呢!”乙氏笑的张狂,“她是没脸见你,她白日里在阮府做名义上的阮夫人,夜里就被悄悄的带出去,去伺候别的男人!”
“闭嘴!”我沉着脸,朝惊鸿使了个眼色。
白姨娘倒是机灵,她早早带着她的人,退守到院子外头。
待我觉得这话实在难听,有辱我母亲名声,回头四顾之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我的人和行将就木的乙氏了。
惊鸿一个箭步上前,反剪着乙氏的双手,将她提起来扔在我面前,乙氏还未能挣扎着爬起身,惊鸿就已经上前,抬脚踩着她的肩,将她踩的趴卧在地。
“哈哈,你以为你替你娘报仇了吗?你就这点儿能耐了吗?我告诉你,这都是我我玩儿你娘玩儿剩下的!她最后的那段光景,真是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啊!她若不是为了你,可能真就一头撞死了,偏偏你是她的软肋,拖累着她,让她被人玩弄……”
“你、你住口!”绿萝弯身朝乙氏脸上狠吐了两口唾沫,又忙转脸来安慰我,“小姐别听她胡说!您才不会拖累先夫人呢!您如今已经能为先夫人报仇了……”
“然后呢?”我蹲身看着乙氏,脸上并没有被她惹恼的愠怒。
我越是生气,她就越高兴得意。相反,如果我愈发冷静,丝毫没有被她激怒,她才会气急慌乱,忙乱中说出实话。
“然后?然后自然是她夜夜被人骑!你以为你爹阮建清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他看不出是我故意欺负你吗?他又不瞎!他是因为恨你娘!他既希望用你娘去换升官加爵,又不愿面对你娘被旁的男人玩弄的事实……真是可笑!”乙氏估摸是疯了,她笑的太狠,把地上的尘土都吸进嘴里,也无所察觉。
我点了点头,“我爹是够可怜的,用自己的结发妻子,换你这么个荡妇,顶一辈子的绿帽子,替别人养着孩子。”
“你……你说什么!诗晴是你爹的女儿!”乙氏有些慌,声音都发了叉。
我不过是想起阮博宇早些时候跟我说,爹爹酒后吐真言,说阮诗晴不是他的女儿……如今拿来随口一说,没曾想,乙氏竟急了。
看她急眼,而不是得意洋洋提及我娘的样子,还真有趣……
我忍不住想逗逗她,“不是你说的么,你的女儿肯定会为她爹娘报仇啊,我爹还好好的用不着她报仇。她爹嘛……”
“呸——”乙氏啐了一口痰,冲我吐来。
惊鸿猛地一挥袖子,劲风拂面,也不知他怎么弄得,那一口浓痰,竟转回糊在了乙氏自己的脸上。
她嫌恶的想拿袖子抹脸,奈何肩膀被惊鸿踩着,抬不起手来。
“你自己口中污秽之物,还能比你更脏?你有何可嫌弃的?”我冷笑道,“你早就脏透了,当初你兄妹二人逼迫我爹娶你,不只是因为乙浑觊觎我阿娘的美色吧?更因为你已经怀了……”
乙氏的脸色竟徒然变了几变,她扬声打断我,混不吝的骂了好些难听话。
她这一番反应……叫我觉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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