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声音极其轻微,又轻又嘶哑,若不是夜深人静,定然不能分辨他说了什么。
“你你你……你能说话了?”我激动的握住他的肩膀,他精瘦干练的身体被我摇的前后晃荡。
“在……恢复。”他发音十分生硬,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更像是初学中原话的异邦人。
但发生在他身上,不足为怪,反而叫人惊喜的无所适从。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真是神人也!他说阿旭的刺激,能叫你声音恢复,果然是能!太好了惊鸿……”我原本招他来,是想向他抱怨哭诉委屈的,是要向他解释乃是管家先动手。不能因为管家死了,就把这罪名按在我们身上。
可此时此刻,看着他略带笑意的脸,听着他嘶哑别扭的声音,我心底却只剩下庆幸与激动。那些委屈,不满,愤懑……似乎都被惊喜冲淡了。
不行不行……我暗暗掐了一下手掌心,不能让惊鸿在这里逗留!万一和女官、六皇子撞见了可就麻烦了。
“那个……惊鸿,你今夜来,是想?”我搓手问道。
他瞥了一下我的动作,“你……紧张?”
出邪了!他怎么看出来的?我伪装的不好吗?
“是激动,没听过你的声音,头一回听见……我太激动了。”我抠着自己的手指头,“还饿,饿得心慌。小厨房里什么都没了,明日若不送吃食过来,只怕我们三个就要吃土了。”
惊鸿眼神暗了暗,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管家……死了。”
我心里一堵,“是他先……”
“他……毕竟是死了……”惊鸿发音生硬,叫人听了耳朵难受,心里更难受。
毕竟死了?所以呢,所以我们这些活着的无辜人,就要为他的死付出代价吗?那么多他们的人,他们的死士,就因为他的私心,也枉送了性命,他死不是罪有应得吗?
“香雪……受了重伤……我怕……”
“她只是受伤而已,倘若我当时不伤他,死的就是我和阿旭了!你只是看见我提着剑伤了她,你没有看到她是如何伤我与阿旭的!惊鸿,你和她是一气的!你看她才是自己人!她受了点委屈,你就要替她出气!你软禁我,不给我吃的,你想要逼死我们!你看我们不顺眼你早说,我……”
我嘴皮子极其利索,巴拉巴拉完全不给他插言的机会。
他本身嗓音就极其低微,说话也不顺畅,在我这么咄咄逼人之下,更没有他开口的余地了。
他面有急色,见我张嘴说个不停,他情急之下,一把捂住我的嘴。
我向后退去,他又揽住我的肩,不叫我退,也不叫我出声。
“听我……慢慢说……”他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说话是够慢的,可能失声太久了,一时说话的功力还没捡回来,简直比他写字还要慢上许多。
“表面看……她吃了亏,我知你委屈……可现在,见不到……大人。我怕大人出关之时……她向大人诉苦……叫你受冤枉……所以先委屈你……大人怜惜,定会细查。”
真是为难他了,他声音刚刚恢复,一切还不顺畅,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我直愣愣的瞪眼看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比如,师父和管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他们熟练的用吐火罗语?他们图谋的究竟是什么?惊鸿他又是什么人,为何管家都死了,他竟还能替我着想?
“左右离师父出关也没剩几天了……”我叹了口气,“不让出门没关系,但不吃饭总是不行的吧,小厨房里一点儿存粮都没有了,你这不是委屈我,你是要饿死我们!”
惊鸿皱了皱眉,“你等我给你送些……”
他转身就要走。
我吓了一跳,心里一紧张,抬手就抓住他的手。
本想抓他胳膊来着,情急之下抓偏了。这才发现我和他手里,竟都是一手心的细汗,黏黏腻腻。
他呼吸一滞,手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夜太晚了,明日行不行?”我细声说。他这么一走一回,撞见女官与六皇子的可能性太大了。
回头真的撞见,我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才死了管家,我再“勾结”外人……怕等不到师父出关,我就送了命了。
“不……饿了?”他斜睨了我一眼。
我摇头,“这会儿不饿了,我困了。明日,我要吃烧鹅,要吃虾炙,要吃糯米鸭,还要吃水晶肘。肘子要暹罗猪的!”
他喷笑,因为嗓子的缘故,没笑出声音,倒是微微笑弯了腰。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全是荤菜,你倒是不挑剔,是不是暹罗猪都能吃出来?”
我连连点头,“你快去准备吧,我要睡了!”
“是谁说……饿得……睡不着?”他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我推到了后窗口。
倒是快走呀!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既然他相信管家的死,我们是无辜的,那我就没别的话与他说了。我还得等着提醒六皇子呢,不能叫他在这时候犯浑冒险!我心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初三夜里的观星阁,他无论如何不能去!
惊鸿刚找回一丝丝声音,大约是苦于无人能说,今晚竟格外啰嗦,我敷衍他好一阵子,才把他从窗口打发走。
眼见惊鸿离开这院子,我却不敢从窗口离开,盯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似得。
我眼皮都开始打架,才见那只“夜鸟”从夜空中一闪而过。
我定睛细看,天空中却只剩依稀的星光,哪里有什么夜鸟?蚊子倒是不少,直在耳边哼哼。
我皱眉细想,莫不是女官遇了什么意外了?她功夫不行,被抓了?还是六皇子根本不信她的话,把她给打残了?
我正捉摸不定时,屋里的灯烛却噗的——熄灭了。
我心里一惊,轻微的“吱呀”声,扇窗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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