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落地,宫女上前,硬是从轿子里拽出一个病美人来。那美人可真是孱弱啊!量身订做的华丽宫装,套在她身上还略显空荡,她浑身绵软,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似得,若无宫女在一旁架着,她似乎随时都能软倒在地……
我眼眶瞬间潮湿,视线模糊,“阿姐!”我疾奔出凉亭,一把搀住她的手。
如意表姐怎的瘦成这副模样?她原先在杨家的时候可是珠圆玉润的,现在整个瘦脱了型……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皮包的骨头架子……
“阿瑜……”她颤颤开口,脸上还扬起一抹笑。
我再也忍不住,失声哭起来,“阿姐,你怎么……”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抬手抹去泪,猛然回头恶狠狠看着阮诗晴,“都是女子,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如此容不下人的你,将来怎么配做一国之母?”
阮诗晴轻嗤一声,“随你怎么说,事到如今姐姐还是这般天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我也是不得已,谁叫她落在我的手里呢?来来,把杨良娣扶过来坐。”
她招招手,宫女们把表姐从我手中夺去,扶进了凉亭里。
表姐在阮诗晴面前如何敢坐,她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却还是摇摇欲坠的立在那里,神情恭敬谨慎。
“你以为,你把她的孩子送给皇后娘娘抚养,我就没办法了吗?她能活到如今,不过是仗着太子爷念旧情,念着她先前伺候的苦劳。可是男人呀,太忙。”阮诗晴说着笑起来,“天下的事儿够叫爷操心的了,东宫的这点儿小事儿,殿下是不过问的。”
我嗓子眼里堵了块尖锐有棱角的石头,刺得我喉咙生疼,呼吸艰难。
“她现在还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但下次见面,是养的白胖了些,还是干脆横躺在那里……”
“阮诗晴!”
阮诗晴畅快大笑,“姐姐,我就爱看你生气跳脚的样子,这样的你会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呢……”
七岁那年?我微微一愣。
“七岁那年,阿娘为我办了个小小的生辰宴,你嫉妒生气,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骂我是私生女,骂我一辈子见不得光……”她眯了眯眼睛,“谢谢姐姐你骂我,叫爹爹厌烦了你,也提醒着我,一定要不断的向上爬,要站在这世上最光亮的地方!”
我怔怔的看着她,一时竟有些后悔……如果她七岁生辰那年,我不曾做那样过激的事情,她的性格会不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言归正传,杨如意的生死存亡,就在你的手里。”阮诗晴缓缓说道,“你眼前有两条路……”
“你说的事情我做不到,你逼死我也做不到。”我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到她继续拿如意表姐来威胁我,“六皇子的性格你当清楚,他是容易妥协的人吗?没有人能逼他娶他不愿娶的人,他提亲,必是自己乐意提。”
阮诗晴深吸了一口气,“这我明白。”
我拧眉看她,明白她还这么逼迫我?
“这样,我不为难你,三日之后酉时末,你悄悄约六皇子在观星阁见面。”阮诗晴呵呵一笑,“可别哄我说你约不到他。凭姐姐你的魅力,我可不信。”
她说完笑的花枝乱颤,听得我真想抽她。
碍于她仆婢众多,我身单力薄……暂且放过她。
“我可以送表姐回去了么?”我起身说道。
阮诗晴还在笑,笑着点点头,“行,你若不着急走,你们表姐妹还能聊一阵子。也好叫你知道,我待她已经算是宽厚了。”
表姐听到此处,竟吃力的朝阮诗晴福身道谢。
我气的七窍生烟,表姐的性子怎么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绵软好欺负?她属包子的吗?
“日后我表姐若是过得不好……”我眯眼说道。
“哎呀,日后还长,如今我能给你们见面的机会,你就当知道珍惜了,快去吧!”阮诗晴着急打发我们离开。
我扶着表姐走出凉亭之后,才听见她的宫婢小声说,太子殿下快回来了。
这女人真是……
送了表姐回去,她倒是一直没哭,还笑盈盈的感激我那一晚上冒死救她。
看她如今孱弱病弱的模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好教了她几个强身健体的按摩手法,叫她放宽心,别忧思太重……尤其是,别太担心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皇后娘娘那里,过得比她好太多。
“三皇子说见过他了,虽小,却很健康……人都是处多了生感情的,皇后娘娘亲自照顾他,必然对他有真感情……”我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来了。
但这只言片语关于那孩子的话,却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激动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我实在看不下去,鼻子里一直酸涩难受。
我给她按摩一番,又行了一套针法,便匆匆告辞。
我与表姐见面确实不易,但见了面之后才知相见比想念更煎熬。
还未离开宫门,我就发起愁来。
阮诗晴叫我约六皇子在观星阁见面,说白了就是叫我骗他去……她会设下怎样的圈套网罗来陷害六皇子呢?难不成……她想在观星阁杀了他?
不对吧……在我另一段记忆里,他们可是有那么一段叔嫂孽缘的……六皇子最后还为她一剑刺死了我呢!怎么如今的现实竟是兵戎相见呢?
我约他还是不约?如果我直言相告,他还会去观星阁吗?他说不去,阮诗晴又会怎样折腾我表姐?
临走的时候,表姐拉着我的手说,叫我不要因为她受制于人……她说,她生死都没有不甘。
可我不甘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与我相好,真心待我好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呢?阿娘死了,莲嬷嬷死了,表姐若是也……
“哟,这谁呀?停轿——”一声低喝。
我皱眉往前看去。
一顶奢华的大轿停在了宫道正中央。
一看这轿子的规制,我就知道里头坐的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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