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光,茶馆里听说书的倒还不少。
一楼几乎坐满了人,有人点了瓜子,有人捧着果盘,一面喝茶,一面听戏,平城的百姓还真是会过日子。我跟着小二步上二楼台阶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去看。会不会有一日,我也可以内心安稳平静,如此无忧无虑的坐在大厅里,轻松自在的听说书呢?
“您这边请。”小二一声招呼,立即唤回我的思绪。
我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如今我要面对的是水深火热的朝堂,是你死我活的争权夺利!哪有功夫羡慕安逸闲适?
小二停在牡丹厅雅间外,朝里说道,“您等的阮小姐来了。”
里头轻咳一声,无人响应。
小二却得了准许似得,伸手推开门。
我正欲迈步进门,抬眼却是瞧见屋里坐的人并非薛洪祚——是个女子,我从未见过全然面生的女子。
“搞错了吧?”我立即收脚往外退。
“没错,我等的就是阮小姐。”屋里的女子起身对我笑道。
我面皮一紧,惊觉上当,转身就要往楼下跑。小二却伸手拦我,那女子脚步飞快的从雅间里出来,一把挽上我的胳膊。
在楼下的人看来,我们就像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一般。
她抿嘴朝我笑,两只眼睛都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形。
楼下有人听得楼上的动静,好奇的举头望来,但见两个女孩子手挽手,看客们便又转回视线望向前头说书人的台前。
唯有我僵着身子,不敢乱动,更不敢乱叫。因为这女子的手正叩在我脉门之上,我隐隐觉出一道浑厚的力道正浸透我的皮肉深入血脉骨髓……
“阮小姐别紧张,我不会伤害您的。”她一面挽着我的手往楼下走,一面在我耳边细声说道。
“我不认识你。”我冷声说,并在心里把薛洪祚骂了千遍,这个杀千刀的!他竟然如此阴我!果然是和西城公主是一家人呐!连阴险都如出一辙!
“未免您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家大人也不得不煞费苦心了。”女子笑笑说道。
咦?她家大人?
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她挽着我的手,与我并肩来到后院,又走后门出去穿过一条窄巷,曲曲折折的到了一株繁盛的合欢树下。
树下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女子松了手,客气的朝我福了福身,“阮小姐恕罪,我家大人也是不得已,令您受惊之处,还请海涵。”
我皱眉打量着马车,她的意思是,薛洪祚在马车里等我?
刚打照面就吃了一次亏了,我这次不敢在冒失上前。
马车里的人颇有耐心的等了片刻,见我迟迟不动,里头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掀开帘子,“要我下去请您吗?”
沉稳靠后的音线,非常有特点。
我这才吁了口气,提步上了车。车内只有薛洪祚一个人,褪去锦衣软甲,只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的他,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在这普通平常的马车里,身高腿长的他显得有些憋屈,也有些……憨厚可爱。
“薛驸马约我相见,不许我带人前来。原以为该紧张害怕的是我呢?”谁知倒是他小心翼翼、谨慎至极。我不由得揶揄他。
“跟国师府的人打交道,大意不得。”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幽深的山谷中说话,环绕而立体。
我瞬间黑了脸,“什么意思?歧视国师府啊?我国师府正大光明得很!”
薛洪祚深深看了我一眼,憨厚的目光反而让我无法与其对视。我别过脸,重重的哼了一声。
“阮小姐正大光明,无愧于心,我信。”他声音不大,但听来却刺耳,“但国师……只怕……”
“你休要诋毁我师父!”我立即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我师父的坏话,那抱歉,不奉陪!没有像你这么挑拨离间的!”
“那个小太监对我说了什么,阮小姐也不想知道了吗?”薛洪祚倒是懂得拿捏人。
我立时狠狠瞪他一眼,“说了什么?”
“你总得让我把前一句话说完,”他不紧不慢的清了清嗓子,“国师常常向圣上进献丹药,且他炼制的丹药总是与世面上已有的不同,药效显著,且看起来副作用极小。但……我也是长长行走御前的,平城的权贵也认识不少,我观察之下,悉知但凡是入口的东西,是药三分毒,丹药又是金石炼制,如同慢性的毒,会侵蚀人的本体……”
听他缓缓说着,我的眉头越皱越紧。看来平城的权贵,也是有清醒冷静之人的,并非所有人都被丹药给迷惑了。那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国师是何居心,我们暂且不论。但我观察,阮小姐与国师不同,您规劝圣上少服丹药,并依靠针刺穴位,点按穴道的方法,帮助圣上摆脱对丹药的依赖……”
“这话可不敢乱说!”我立即蹙眉说道,怎么好像我在圣上面前拆师父的台一样?我可没有规劝圣上不要服食丹药……我乃是一心向着师父的,也相信师父这么做,定有他的用意。
“起码在薛某看来,阮小姐是真正心系圣上安危,忠心耿耿对圣上的人。”薛洪祚竟恭恭敬敬的朝我拱手低头。
这马车对他来说太小了,叫他起身行礼也是为难。
我摆摆手,不欲跟他说这些虚的,“你就说那小太监的事儿吧……”
“爷,盯上了。”外头忽有人敲了敲车厢壁。
我猛然一惊,汗毛倒竖,什么盯上了?盯上谁了?
只觉前头有一个大坑,薛洪祚蒙上我的眼,却想拉着我跳进坑里!
“薛驸马若还有旁的事儿,我就先告辞……”
“马上就说到那小太监的事儿了,好歹是一条命,后头还牵连着好几条命呢,阮小姐不听完了再走么?”
我无语凝噎……使劲拿眼瞪他,瞪死他!
我算是看明白了,平城的权贵里头,根本就没有老实人!不管面相奸诈还是憨厚,心里头都满是算计的窟窿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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