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还真有雅兴。”我轻哼一声,不知待会儿我给他讲了表姐的生死劫难,他还有没有兴致,这么闲坐着喝茶?
我正欲带着惊鸿过去,那小太监却一把抓住惊鸿,“这位姐姐,主子间说话,我们做下人的,远远看着就成。”
不知是“姐姐”这称呼,还是眼下这情形,叫惊鸿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在这儿也一样。”
他能看见亭中的情形,我能看见他,如此,也能各自安心。就像我不全然相信三皇子身边这小太监一样,三皇子信不过惊鸿也正常。
我独自步入亭中,三皇子没抬眼,抬手给我斟茶。
“不敢当,”我忙说,“三皇子兄妹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喜怒嬉笑间,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您的茶,我等蝼蚁,可是喝不起。”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过分了。西城公主再怎么恶劣,那也是她的事儿,我不该迁怒三皇子,要告状,就好好告状嘛……
三皇子狐疑抬头,“阮小姐怎么满身带刺?”
你才是刺猬呢!你全家都是刺猬!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拱手行礼。
他淡笑一声,“当初那个在杏树林里,直言不讳骂我胆小怕事的耿直姑娘呢?阮小姐也会来虚的啊?”
我被他说的有点儿窘,“不是我虚伪,三皇子可知太子大婚那天夜里……”
嗓子眼猛然一堵,好似在我心底积聚酝酿了这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决堤……眼泪如洪水,不带商量的冲出眼眶。
躺在猩红床铺上的表姐,满身是血的六皇子,气势汹汹的乙浑……瞬间都拥挤在我的脑海里。
自以为已经能把情绪收放自如的我,却在亭中,在三皇子面前哭得像个傻子。
“阮小姐……”三皇子有些傻眼,他又是给我递帕子,又是扶我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哄劝我……
“表姐的孩子早产,母子两人都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那孩子极小极小,生下来才这么一点儿……”我两手捧在一起比划道,“表姐流了那么多血,我一度觉得她是……是真的活不成了……”
那夜里的我,是那么无力,那么恐惧……倘若不是神秘人亲自出手,只怕现在我只能跪在表姐坟前哭了,呸呸……
我拿着三皇子递来的帕子,抹去眼泪,也抹去记忆中那一片猩红之色。
骤然发现四周竟是诡异的安静,好似凉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立时惊愕的回头去看,只见三皇子身子僵直的站在亭中,他像是被人用针封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唯有脸颊上的肌肉在颤。
“三皇子?”我有点被他的神情吓到。
他两手猛地收紧,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娶了她,怎能如此待她!”
三皇子说的咬牙切齿,每个字里都夹裹着浓浓恨意。
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忍不住语气里的嘲讽,“还不是拜您那好妹妹所赐!”
三皇子闻言,狠厉的向我瞪来。
“太子大婚,西城公主为彰显自己有诚意与乙浑府结盟,借我表姐母子之命,向太子妃献上大礼。我前去为表姐救命接生之时,表姐殿外全是西城公主的人!公主使了下作手段,叫我那未足月的表姐提前见红,还拦着宫人,不叫请太医……又在前头生生灌醉了太子!”我恶狠狠回瞪着他,“是您妹妹要谋杀了她们母子!”
三皇子脸色霎时间更是难看,他抬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凉亭中的石桌,结实的石桌都被他砸的晃了几晃。他拳头上更是有血渗出……
“淑雅以往不是这样的人……她变了。”三皇子吃力艰难的摇了摇头,“她如今怎样了?你可曾去探望过她?”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东宫岂是我能常常去的地方吗?也不能常常在圣上面前求这个恩典吧,求多了也要惹的圣上不满呢。
三皇子的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我更是没有机会亲自见她,若能见上一见……”
“千万别!”我提气说道,“上次一眼,便叫太子殿下发怒,如今太子已然洞悉这点儿感情,你们再见面,岂不是……”
“什么人?!”我话未说完,三皇子骤然厉喝一声,朝一旁的树荫下看去。
我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远离惊鸿和那小太监的另一个方向上,安安静静的原本应当没有人的地方,此时却猛地闪过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那影子跑的速度极快,三皇子也不犹豫,抬脚就追了出去。
皇子们不管功夫好坏,都是要练功学骑射的,三皇子虽不如六皇子那么骁勇善战,但追一个偷听的人,应该不在话下吧?
我在亭中呆愣间,却见那灰扑扑的影子,竟比三皇子跑的快多了。
惊鸿和小太监瞧见这边情形不对劲儿,也飞快的急追过来。
那灰扑扑的影子见后头“追兵”众多,慌乱间比脱笼的兔子跑的还快,且慌不择路竟不是往外院,反倒向郭家深处跑去。
我在亭中坐不住,也跟着追了出去。
没了树林的掩映,已经可以看清楚,那灰扑扑的影子,是个穿灰衣的小太监,看打扮,应当是东宫的太监无疑……
我心里已经凉了大半,东宫的太监……我与三皇子刚刚说的句句都是东宫的事儿,事关太子,事关我表姐。倘若我们适才的话,都叫着小太监听了去,再转告太子知晓……只怕不仅表姐活不成了,我也完了。说不定连三皇子都自保不能……
太子毕竟是储君啊,且如今圣上基本上已经放手不理国事,不知他是在暗中准备……还是一心修仙,大半的朝臣,大半的权利,已经落在太子手中。
我一边气喘吁吁的跑着,一边回忆刚刚我说的话,有没有那句是致命的?细想之间,浑身冷汗。
完了,完了……
“哟,这是哪家的小哥儿,竟这般俊俏,跑这么快,你是往哪儿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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