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嬷嬷朝我指了指床榻的方向,“竟把小姐也惊动起来了……绿萝回来了,瞧着不太好。”
“是夫人打她了?”我小声问道。莲嬷嬷却连连摇头。
我狐疑的来到床边,见绿萝和衣躺在床上,脸面有些病态的潮红,气息喘的很凌乱。
“她这是?”我朝莲嬷嬷看去。
莲嬷嬷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刚刚她拍我的门,说了句‘嬷嬷救我’便倒下了,我看她身上也没有伤……估摸着是病了。上次小姐不是给老身都开了药么,若是也能给她开一副药……”
莲嬷嬷欲言又止。
我对绿萝和青衣到没有太深的感情,一则是相处时间太短,二则是她们是外院来的丫鬟,不知听令与谁,那日她们俩在廊外的窃窃私语,想攀附六皇子的想法,也让我对她们喜欢不起来。
“嬷嬷,你那是外伤,和她这又不一样,我不是大夫……”我垂眸摇了摇头,不想惹祸上身。
莲嬷嬷却攥紧了我的手,眼眶一下子湿了,“老奴这身子骨儿,也不知还能伺候小姐几日……若是侥幸,兴许能看到小姐出嫁。若是捱不过……老奴怎能安心上路?老奴这两日一直看着两个丫鬟,这绿萝心地不坏。小姐若是能救她一次,于她有恩,日后老奴不能伺候小姐了,小姐身边也有个能忠心的人……”
莲嬷嬷捂住嘴,小声抽泣,鼻头都红红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嬷嬷别哭,您身体好着呢,莫说看我出嫁了,将来还要帮我带孩子呢!”
抵不住她哀求,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我来到床边拉过绿萝的胳膊,搭手在她脉门上。
我什么时候学会的诊脉?我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的就会了。
莲嬷嬷在一旁,默不作声瞪眼看着我。
我眉头越皱越紧,莲嬷嬷的神情也愈发紧张,“是什么病?能断出来么?”
看来她对我的“医术”也并没有什么信心,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我迟疑点头,“像是书上记载过的暑瘟,可白日她还好好的,瘟病怎么可能发作的这么快呢?”
莲嬷嬷面色一怔,“会不会是……毒?”
“若是毒到还好了,起码不会传染。若真是瘟病……”我抬眼看着莲嬷嬷。她表情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即慌乱起来。
“若是瘟病,岂不是咱们整个阮府都……都完了?”
“阮府未必完了,菡萏院完了是真的。”我吐了口气,“绿萝白天还好好的,三更半夜从乙氏那里回来,就染了瘟病……可见乙氏今日真的很生气,既然不能算计我,索性让我得病好了。”
莲嬷嬷不明所以,我把今日在岛上的事情与她讲了。
莲嬷嬷气得脸色涨红,把继母翻来覆去骂了好些遍,连带着把乙浑府都给骂了。
“杀千刀的,她琢磨着小姐若是得了病,圣上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是吧?若真是瘟病,莫说六皇子了,便是国师也得躲着小姐……小姐就当真孤立无援了!好狠的心!好狠的心!”莲嬷嬷眼里都迸出了红血丝,恨的咬牙咯咯作响。
莲嬷嬷骂着乙氏的功夫,我细细观察绿萝的脸色、呼吸,反复查了她的脉搏,额上温度。
有些瘟病发作起来很快,有些潜伏期却很长。
说话这一阵子的功夫,绿萝的体温就上升了不少。她原本只是呼吸紊乱,半昏迷状态。这一会儿眼皮合着,眼珠却是乱转起来,口中还时不时的发出呓语。
“越看越像暑瘟,”我低声说,“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道,乙氏肯定也在等,等我们自己把生病的事情闹出来,到时候就遮掩不住了。”
莲嬷嬷还在咒骂。
“嬷嬷听我说,若是不想着了乙氏的道,不想死……嬷嬷别骂了!单是骂她有什么用?”我不由提高了嗓音。
莲嬷嬷猛地被我呵斥了一声,略有些怔住。
我放缓了语气,“我可以先控制住绿萝的体温,不让病情恶化,但是要根治,得有药材。”
“老奴去向老爷讨!就说……就说老奴病了!”
我摇了摇头,“乙氏不会让我们讨来药的。而且有经验的大夫一看药方,就知道是要治什么病。绿萝病发的这样急,乙氏故意一耽搁,我们不能及时控制病情,绿萝必死无疑。她一死,菡萏院就会被隔离封闭。到时候我们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是没病,也得‘病’了。”
莲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岂不是乙氏叫我们死,我们就得死么……”
我重重的点了头。
莲嬷嬷又要骂,见我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连忙忍住,“小姐有叫老奴做什么,尽管吩咐!”
“嬷嬷好生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挡住旁人,不要叫人接近绿萝。切记,不要叫任何人迈入这屋子!”我语气沉沉,表情严肃。
莲嬷嬷不放心的看了床榻一眼,“那今晚……”
“今晚我在这里照顾她,明日一早,我就设法出府。想要药材,只能从府外得来,才不会被乙氏拦住。”我说的语调平静,似乎已经有成竹在胸。
莲嬷嬷看了我好几眼,“小姐当真会治病了?”
我哭笑不得,“不是嬷嬷叫我给她看病的么?现在您又不相信我了?”
“唔……这……”嬷嬷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小姐今年生辰之前,忽然害了一场大病,高热数日不退,乙氏都叫人准备后事了……小姐又自己退烧醒了过来。打从那儿起,小姐就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我愣了愣,这我倒是不知道。细想起来,我的许多怪异的熟悉感,似乎也是从今年生辰前后那几日,开始出现的吧?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夫人在天有灵,保佑着小姐呢……”莲嬷嬷似乎在努力的说服自己。
我笑了笑,把她推出房间去,“嬷嬷听话,好生去休息。”
她见我不慌乱,放心的点了点头。
插上门闩,我却腿一软,靠在了门框上。
我不敢表现出慌乱啊!若是我都慌了,莲嬷嬷就更不能放心了!我怎么敢告诉她,这暑瘟传染性极强,特别是老弱病残,抵抗力差,最容易染病!
我叫她去好好休息,就是怕她也跟着绿萝倒下!
顺了顺气,我回到床边,掀开被子,动手脱了绿萝的衣服。
其实我也怕,万一我染了病……会不会死?
但这念头刚闪过,就被我挥出了脑海。既然要救人,就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是我因救人而死,也算是死的伟大了吧?
我摸了摸绿萝身上的温度,这会儿她热的厉害,我便以推拿的手法退六腑,去天河水。
我听她肺中带喘,加以逆运八卦,去四横纹,加揉小横纹。
这么推拿了有一两炷香的功夫,我再摸她额上颈下的温度,已经不是那么烫手了。我长吁了口气,这推拿的手法,手法的名字,可医治什么病……都是自动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像是我曾经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拿来就能用。
一开始信心不足的我,这会儿也对自己的手法更加确信。看绿萝情况好转,我又改手法为顺运八卦,清肺平肝,四横纹,天河水。
加揉两炷香,我累的胳膊手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肩酸背痛,腰都快断了。
至于我离她这么近的给她推拿,会不会染上瘟病……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了。
我一直守着绿萝,一眼不眨,这样霸道发病迅猛的瘟病,我怕到了后半夜会在起什么突变。
隐约听见有公鸡打鸣,我知天快亮了,赶紧去摸绿萝的额头,还有些热,但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吓人了。
正要收手回来,绿萝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跳。
“小……小姐?”她喃喃开口,嗓音嘶哑。
我朝她笑了笑,点点头。
她表情很是茫然,“婢子已经……死了么?”
“呸!死了你还能看见我?难不成我也死了吗?呸呸,一大清早的,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其实我并不太忌讳这个,说完朝她笑了笑,“你觉得怎么样?除了浑身无力,还有哪里不舒服?”
绿萝错愕的看了我好一阵子,忽然极力的挪着身子往床榻里侧挪去,还嘟囔着,“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我皱眉看她,抿唇不语。
“小姐恕罪……婢子定然得了瘟病,不能害了小姐……小姐快出去吧……”她带着喘声,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宽慰了,莲嬷嬷说的不错,绿萝心地不坏。救了个善良的人,我心里更高兴起来。
“现在躲避不是太晚了?我跟你生生呆了一夜呢!”我故意揶揄她。
谁知她听了脸色大变,竟拿自己的头去撞墙。
“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再撞死这里,亏得我的心意!”我扑上床拽住她。
绿萝想推开我,却又不想碰我似得,她满脸是泪,“小姐快放手,快放手,这是瘟病啊……瘟病啊……”
我站在床边,等她哭了一阵子,才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是瘟病,且这病发病急,要命快。乙氏为了要你的命,还灌你吃了相克之药吧?不然病情也不能这么严重……”
我话没说完,绿萝趴在床上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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