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进门太急,门没有关紧,我眯眼从门缝里朝里看了一眼。
岂知门里的情形令我始料未及,我当即浑身一僵,愣在那里。
以惊鸿的功夫和平日里的警觉,她应当早已发现我了,可今日她受了伤,且中毒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她竟全然没有发现,我一直趴在门缝处偷看。
她坐在桌边,摇摇晃晃的把外衣脱掉,单薄的里衣,几乎挡不住什么。
只见她从胸口处,掏出两团鼓囊囊软绵绵的布团,又摇摇晃晃的脱去里衣——露出“她”平整精壮的胸膛……
我看着门缝里的情形,如遭雷劈,浑身被击的外焦里嫩,一时进退不得。
看惊鸿的状态,我应该进去帮“她”,“她”浑浑噩噩的自己一定没办法处理好伤口。
可看着“她”平整精壮的胸膛……我又迟迟无法进门。
难怪……难怪莲嬷嬷受伤在臀部,我让她帮忙她不肯!难怪我在马车上换衣服,她面红耳赤不看我!难怪我叫她“惊鸿姐姐”要被人笑死……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居然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脱得只剩里衣?我居然在一个男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换衣服?
我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了!国师是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他竟然安排一个男人在我身边?
脑子里正有千万匹马,疯狂的呼啸而过,践踏着我脆弱的神经,却只听屋子里猛然“噗通”一声响。我再瞪眼往门缝里看时,惊鸿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毒发昏迷,只见他一动不动。
我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
他躺在地上,脸面发黑,嘴唇乌青。
我赶紧把门关上,门闩上紧。这才跑上前,想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可他身量比我高一个头,虽看起来精瘦,却是一身腱子肉,沉得跟石头一样。实在挪不动他,我只好将他放平在地上,他衣服已经脱了,露出肩头的伤口。
一片污血之下,绽开的皮肉有些外翻,伤口溢出一股怪异的臭味。血肉呈乌黑之色。
我此时冷静的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像是见惯了伤口的人。我用烈酒擦洗伤口上的血污,又洗了剪刀,咬牙把剪刀戳入他的皮肉。
他虽已经昏迷不醒,眉头却仍然不由自主的皱紧。昏迷中他也觉出了疼吧?
剪刀的尖头终于碰到了一个硬物,我咬牙豁开他的肉,用剪刀把那硬物给剜出来。
啪嗒,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的梅花型暗器,掉在了地上。暗器上除了血污,还略带些银蓝色的光。
我心中对六皇子的厌恶和排斥,不由更多了几分。用暗器本就叫人不齿,他的暗器上,居然还淬了毒!这不是要置人于死地吗?
我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狠心把惊鸿肩头被毒物污染的皮肉都剪了下来,直到那泛黑的皮肉中露出粉色的肉芽。
他许是自己封住了血脉,没有让毒素流至全身,剜去污肉之后,伤口淌出的血也渐渐变成了正常的暗红色。
我在灯烛上把剪刀烧热,眯着眼睛把几乎泛红的剪刀猛地压在他伤口之上。
他口中传来闷哼之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但好在,没有止血伤药的情况下,伤口用这种方法止住血了。看他伤口被处理好,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顿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会儿我才发现,我浑身湿哒哒的,如从水里捞出来的。我自己也很惊异,我不过是一个内宅女子,家门都没出过几次,怎会这么冷静的处理这骇然可怖的伤口?又怎知道这样的止血方法呢?
莫非是武将之家的孩子,天生的本事?
我挠挠头,在地上喘息了好久,喘匀了气,我才发觉地上冰凉。惊鸿受了伤,身体抵抗能力正是最弱的时候,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冰冷的地上,以免寒邪入侵。
我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搓搓手,使出浑身的力气,搬着他的腋下,一点点,一寸寸的把他拖到床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我才把他半个身子搬上床。
看着他精壮没有一丝“赘肉”的胸膛,我真恨不得把他扔在地上不管了!他要死要活,管我屁事!想起他曾经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看我换衣服,我就恨不得甩他几个耳光!
又喘了一会儿,我终于把他的两条腿也搬上了床。
我在他脱掉的外衣里摸索了一阵子,果然摸到了一瓶伤药,说习武之人习惯随身带着伤药看来是所言不虚。我嗅了嗅那药的味道,应该有三七,龙胆草,苦参……是止血散瘀的方子。
我将药粉倒在他伤口之上,拿干净的细纱布,把他精壮的肩头给包扎好。
等处理完这一切,夜都过半了。
今天折腾这一日,我真是疲惫至极,不止是身体很累,乃是身心俱疲。想起六皇子,就让我心寒胆颤。更没想到一直在我身边,我当小姐妹的惊鸿,竟然是个男人!
一个个始料不及的刺激,拉扯着我脑中那根绷紧的弦,真的要绷断了。
我起身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好好的去睡一觉,等待新的一天的来临……可是,走到门口,我又迟疑了。我走了,万一惊鸿被人发现他的秘密!又或者万一他又发了热,伤口恶化……都是大麻烦。
我揉了揉额角,回到他床边,席地而坐,倚着床沿,时不时的睁眼看看他的情况,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热。
就这么依着床沿,别扭又辛苦的姿势,我竟然还睡着了。
一丝轻微的响动,把我惊醒过来。
我睁眼一看,外头的天都快亮了,熹微的晨光已经涂满窗棂。
而床榻上的惊鸿,已经兀自坐了起来,他披上了外衣,黑着脸,瞪眼看着我,两只手紧紧抓在胸前,好似我对他做了什么“不知羞”的事儿一般。
我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看着他,“你为何要骗我?你不是真的哑巴吧?是怕自己一开口,我就听出你是个男人?你可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你一个大男人……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惊鸿脸色讪讪的,两只手却仍然揪住衣襟,遮挡他那“没货”的胸膛。
我叹了口气,“我不管国师大人,有什么宏图大愿,也不管他让你到我这儿来,究竟是何目的……现在你都不适合再呆下去了,这与你与我来说,都太危险。我看你伤口恢复挺快的,我帮你穿好衣服,你今日就回……”
话没说完,惊鸿就抓住我的胳膊,冲我连连摇头。
我眯眼盯着他的手,他如被烫了一般,立即松开我的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我都已经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能跟一个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之下?”我极尽坦诚的说道,“惊鸿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求你也不要害我了,你留在这里,万一被人知道你是个……会害死我的,你明白么?”
他眉头紧皱,不经意的侧脸,看了看自己被处理好伤的肩头。
我见他眼中有一丝不忍,他却闷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我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无力至极。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联系国师大人,既然你自己不能决定去留,那我去同国师大人说吧。他不能这么害我。”我起身站在床边,迟疑了一阵子,我把搁在桌子上的两只软绵绵的布团、里衣,都放在床上,“自己能穿么?要不我帮你?”
惊鸿脸面一僵,动了动带伤的肩头,跟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看他局促窘迫的样子,我似乎也不那么生气了,“我今日就要见到国师大人!一定要!”
惊鸿低头,不再看我。
我等了整整一日,惊鸿都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连我这小院儿都没有离开。就连吃饭他都躲着我,院子里迎面碰见,他也是低头就绕开我。
这叫我既生气,又无力。
但我还怀着一丝希望,期盼着国师会像上一次一样,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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