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无月,老鸦夜嚎,风吹草木,呜呜作响。
“有人?”
一众和尚走进焦源寺,就看到尽头处唯一一间还算完好的僧房之内,有灯火闪烁。
隐隐间,还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几个小和尚面面相觑,更显戒备,因为他们没有感受到人气,那读书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人。
几个小和尚能感觉到,德性自然不会感觉不到。
他微微皱眉,突然拂袖。
轰!
一道气浪陡然在废墟之中炸开,似龙卷一般搅动四周灰尘落叶冲霄而起,宛如一条风龙般拉起二十多丈内的灰尘泥沙,撞向那亮着灯火的僧房。
“哪有登门便毁人房屋的客人?”
这时,读书声突然消失,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同时,一道毛茸茸的红爪自空中浮现,轰然间拍碎了那条风龙。
砰!
一时气浪翻滚泥沙灰尘四散,荡起的灰尘一下笼罩了整个寺庙废墟。
咔嚓~
余波扩散间,那间屋舍一个摇晃,灰尘簌簌而落间,勉强完好的大门一下裂了开来。
一众僧人都已受箓,眼神目力极好,一眼便看见,那屋舍之中燃着篝火,篝火之畔,是数个人立而起,捧着古朴经书的红色小狐狸。
大门破碎刹那,一群小狐狸吱吱乱叫,四向逃窜。
夜半枯寺,红狐读书?
“咳咳!”
以穿着灰白长衫的老者轻咳着走出破碎的大门,拱手道:
“大师好手段,老朽自愧不如。”
那老者披着灰白长衫,面容消瘦而慈祥,一双棕色的眼睛幽深莫测。
一头化了形的老妖!
几个小和尚心头一震,随即发现不对,那老者不是化作了人形,而是以妖术幻化,只是妖术颇为高深,他们无法看穿。
但却也有破绽,那破绽就是身后摇动的尾巴。
不过,纵使如此,这老狐狸的修为也已经极为高深了。
吱吱吱~
这时,屋子内一众小狐狸上蹿下跳的跑了出来,见到一众虎视眈眈的大和尚,又吓了一跳,纷纷躲避在狐道人身后。
狐道人神色微变,一伸手,袖口大张,好似内蕴无限空间,一下将七八只小狐狸全都收了进去。
德性眸光微眯,这一手可不是个山野老狐能做到的。
德性扫过屋内横七竖八的佛经,笑呵呵的看向老狐:
“敢问居士如何称呼,在此又修行了几多年月?”
“山野老狐本也没什么名讳,大师叫狐道人可以,老狐狸也没什么。至于修行几何,这焦源寺破败之后,老朽就已经借了这一间厢房居住,算起来,一百年肯定是有了。”
狐道人慢吞吞的回答了一句,又问道:
“大师这一手看似简单,内里含有佛门降魔印法,想来是近来声名大噪的如来院中的上修了。”
“贫僧如来院德性,不过有有一手降妖除魔的手段罢了,居士这一手内有乾坤,才是真了得。”
德性双手合十,笑容更胜三分:
“不知居士师从哪位大妖?”
“山野老狐,哪里有什么师承?”
狐道人说话仍是慢慢吞吞的,不急不缓:“几百年修持不如大师几十年修行,说出来徒惹人笑罢了。”
此话,他却是发自真心的。
万灵修行皆是不易,唯一例外的就是人类,人类很孱弱,非常孱弱,动物降生数日之内必然已经能够行走,有的动物一降生就可以行走自如。
人类怀胎更久,生下来更是弱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甚至于一年多之后才能勉强行走。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类,成为了天地正统。
即便有皇天十戾这样的上古盖世大妖在,也无法遮掩人族的光辉。
他如何能不羡慕?
若不羡慕,他又何必搜集人类的文字,经书细读?
“居士既然久居于此,可知这附近山中有一木魅?”
德性又问。
“大师要问的是木姥姥吧?那日夜里隔空一击老朽也是见到了”
狐道人心中忌惮。
那日夜里他也在这焦源寺中,曾青烟看到那隔空一击破碎山川,这种手段,纵使在人族之中也是上等的手段了。
“不错!那木魅横行山林,祸害众生,不得不施以镇压。”
德性眸光幽幽:
“居士可知此獠下落?”
狐道人点头却不答,反而问道:“如来院与天意教关系如何?”
“皆是同道。”
德性面不改色。
狐道人又问:“若有一天意教众落难,被大妖追杀,问道于大师,大师可会告知于他?”
德性面色微动,脸上笑意已经渐渐消失:“自然不会。”
狐道人淡淡回答:
“大师不会,老朽自然也不会。”
轰!
狐道人的话音刚落,寺庙陡然间为之晃动,浩荡烟尘伴随着骤然出现的道道金光冲霄而起:
“一头老妖,看了几本书就想当人?”
宏大佛音如铜钟撞响。
德性一步踏出,掌中捏动手印,口中发出佛音大喝:
“镇!”
金光随之迸发而出,浩浩荡荡扩散在虚空之中,彼此勾勒之间,化作一口嗡鸣震动的香炉。
嗡~
香炉浮现刹那,一股莫大的威慑力充斥了整个寺庙废墟。
虚空之中,顿时变的粘稠,好似无形的空气都被压缩成好似水银一般的液体,佛力滚滚而动之间。
那狐道人不由的身子一晃,只觉头上那一口香炉越来越大。
但他知晓,这不是香炉越来越大,而是自己越来越小,要被那香炉镇压了。
“想收我?”
金光佛力之中,闻听耳边的禅唱佛音,狐道人突然冷笑一声:
“大师后会有期!”
话音兀自飘荡之间,狐道人的身形突然缓缓变淡,就好似烧红的烙铁渐渐失去温度一般,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轰!
金光一合,二十丈之内的寺庙废墟一个颤抖,已经化作齑粉腾空而起,又被无形的金光压下。
“扫查此山!”
一击落空德性也不意外,只是低喝一声,踏步追出:
“想逃走?”
夜幕呼呼而动,已经跨出百丈,同时手中十指捏动降魔印,直直打向高天:
“唵嘛呢叭咪吽”
轰!
似有一道金色霹雳划过长空,倏忽就是数百丈,一时照亮夜幕。
山林之中奔逃的狐道人面色突然一变,就地一个翻滚,窜出百丈又是在地上狠狠一踏,跨向高空。
轰隆隆!
几乎是在他闪过的刹那,他所在的山林已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拍下。
山崩地裂,土石泥沙翻滚横飞,大片大片的草木被一下拍倒在地。
狐道人回首看了一眼,心下顿时骇然,只见那处山林齐齐下陷三尺,百丈之内已经被一下拍平,激荡的灰尘荡起好似蘑菇云一般扩散千丈不止。
“好一式降魔印!”
狐道人心头狂跳,根本没有硬接的念头。
如来院此时名声不显,然而在很久远之前可是佛门魁首,执修行界之牛耳,威严隆重,九式大手印皆是神妙无双,等闲人根本接不下。
这德性老僧掌握了降魔印,他就不是对手。
狐道人于山林之中挪移纵横,他的身法极快,又有隐匿气息的秘法,凭借此法,他不知逃过多少劫难。
但此时,他的耳畔陡然响起禅唱佛音。
继而夜幕之中霹雳再响,浩荡佛光已经汹涌而下,彼此勾勒震动四周天地精华,化作一方百丈大小的手印,一个捏合,就要将狐道人捏在掌心之中!
这一门降魔印,赫然是有穷搜天地的能力,洞察一切隐匿之法!
自己根本就一直没有逃出去!
“麻烦大了!”
狐道人汗毛炸起,双爪挥舞出半月爪印,但任由他撕裂一重重佛光,下一瞬就有更多佛光狂涌而来。
山林之畔,虚空之中,德性老僧踏空而行,一步一踏间,脚下自有金光升起。
他看向金光之中苦苦挣扎的狐道人,淡淡道:
“三百年修行不易,为了一头木魅葬送却是太过可惜了!”
一如这老狐狸对于自己隐匿遁法有莫大的信心,德性也根本不将区区一头三百年小妖放在眼里。
皇天十戾之所以声名赫赫,是因为他们皆是自上古存活至今,于天地间近乎不死不灭的万年老妖。
除此之外,一些小妖凭自己吞吐日月精华三百年修持,怎么抵得上他们如来院代代传承之秘法?
“呸!”
狐道人冷喝一声,妖气迸发,与四周金光佛力发生着一次次的碰撞。
德性面色一寒,手掌微微一捏,那金光嗡鸣大作间,狐道人便是一口鲜血吐出,筋骨发出‘咔咔’之音。
这下,狐道人的从容彻底不见,妖气勃发之下发出一声厉喝:
“木姥姥!你还不出来吗?”
这一声厉喝,狐道人真真的用尽了全力,音波之大几乎要撕裂虚空一般。
“什么?!”
德性老僧脚下一滞。
微微错愕间,就听到一道无有男女之分的惨烈笑声于山林摇晃之中刺破云霄,滚滚四散充斥虚空。
音波兀自回荡之间,群山之中,一颗颗大树都为之摇晃颤动起来,无数如长蛇般的粗大根系破土而出,拉着密密麻麻的根系冲天而起。
于那一处处山林之上数之不尽的草木藤条一起,组成了一尊高达数百丈,似有百手千臂的狰狞鬼神!
“西天有路你不去,幽冥无门你自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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