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瑜楼萧然》第488章 .他搭上一切……

    处理伤口时,师父一直不曾喊疼,原来不是不疼,而是在强忍着。
    “早在半月多以前,就有军报说,襄阳王走水路,偷偷运了许多兵马至京都附近的郡县。”师父捏着我的手,缓缓说道,“所有兵士接乔庄打扮,或做行镖的商旅,或作百姓,亦有行乞的,以及贩夫走卒不一而同。”
    我听闻师父的话,不由愕然瞪眼。多半月以前他就知道元奚在往京都运兵,那他该早有防备才是,怎么还是让元奚他们把京都给围困起来了呢?
    “三五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部署。乙浑帅一部分兵马,薛驸马帅河阴兵马,以及襄阳王统领大局,各自镇守京都之外。”师父抬手化了个圈,示意京都之外,已经被他们像水桶一样包围起来。
    我吸了口气,点点头,忍不住想问,他既什么都知道,却又做了怎样的防备和对策?
    “我令人摸清楚了他们各自镇守哪个方向,哪几个城门以后,就令惊鸿护送你,专门走了襄阳王所镇守的方向。”师父说完,侧脸看着我。
    马车里异常安静,静的能听见我凌乱的呼吸声。
    “所以……师父你知道我会被元奚劫走?不不,我说错了,应该说,师父你是故意让我被元奚劫走的?”我瞪眼看着他,犹不能信,“为什么?”
    我以为,他最不想的就是我落入元奚之手……没曾想,一切竟与我想的恰恰相反,是他故意把我送到元奚手上的?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我弄错了!
    “可那晚,我们被拦截的时候,惊鸿还差点与元奚动手呢!怎么可能是你故意……师父你骗我对不对?你不是故意的!”我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碧色的眼眸里清亮,毫无隐瞒,“惊鸿若没有誓死抗争之意,襄阳王有如何能信呢?”
    真真假假,兵家常用之道。我早该想到,也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惊鸿最后动手了吗?并没有,我怎么就以为是我相劝,才起了作用呢……若非师父吩咐,我便是舌灿莲花,惊鸿也未必那么听话吧?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喃喃的问出口。
    他用手轻轻的揽着我的腰,“有些场面,我不想让你看到。”
    我如鲠在喉,分明有许多话,一时却又问不出口。
    马车里有一阵子的沉默,我只觉得自己要被这沉默逼疯了,必须打破这沉默,做点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梦到阿岚公主了!”我用力的说道,但马车里的音量似乎并不大。
    师父挑了挑眉梢,并未开口。
    “她托梦给我,叫我回来劝阻你。”我看着他的眼,他的眼睛真漂亮,碧色很是纯粹,比翠玉还美。
    师父勾了勾嘴角,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说,你有执念,但这执念是不对的,是有违天道的,她叫我劝你收手,她说,你从不曾对不起谁,没必要为了心中的执念而搅得百姓不安,搅得腥风血雨……”
    “瑾瑜,这是阿岚公主说的,还是你想对我说的?”他轻轻捏着我的手,看我的目光很温和。
    我在他目光之下,竟觉茫然,一时也分不清,这话究竟是谁说的了……我甚至怀疑那个梦境,也并非什么托梦,而是我自己的意愿太迫切,所以……真的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世上有许多事不能两全,我本不想叫你为难,”师父轻笑摸了摸我的头,“你既自己闯回来了,就回府去吧。”
    我闻言错愕抬头,愣怔的看着他,“我回府?那……你呢?”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我立时紧张的盯着他的脊背,他背上的伤才包扎好呢……
    他却已经在我惊愕的视线中,兀自坐直了身子,又命人给他取了干净的衣裳来。
    不用我上手帮忙,他便自己换上了新衣,“圣上还在领兵作战,身为圣上的肱骨大臣,我怎能临阵脱逃呢?”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不必担心,元奚虽没用,连你一个小女子都保护不了,反倒叫你跑了回来。但朝儿他必能守的住,朝儿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忽而伸手在我身上点戳了几下。
    我起初不明白,但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我涨奶涨的发疼的双乳,这会儿忽觉不那么胀痛了,两臂也自然放松下来。
    师父的医术远在我之上,他随手点穴,效果就出奇的好。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师父,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愣了一下,又冲我笑起来,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他起身欲走出马车。
    “如果那是梦的话,阿岚公主叫你叔叔,一定也是梦里的杜撰了?是不存在的?”我突然开口,莽撞的问出声。
    忽见师父下车的动作一僵,他回过头来眯眼看着我。碧色的眼眸里,沉淀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安罗迦不是阿岚公主的叔叔,对么?”我固执的问道。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
    我心中砰砰跳的离开,扑在车窗上,掀开帘子。却只能看见师父的背影,阔步离去。
    他分明受了重伤,适才脸上毫无血色不说,连嘴唇都成了一片苍白。而刚刚才收拾好伤口,他就又不管不去的去领兵,指挥作战……他是要把自己的性命都拼上吗?为了报仇,为了已经消失的楼兰,他搭上一切……值得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困顿在我脑中,叫我脑袋里嗡嗡乱响。
    马车突然向前,我不防备,猛地往后一栽,倒进枕囊上,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翻身一看,师父刚刚脱下的沾满血的衣裳,就在枕囊一旁。
    我伸手想要拿起衣裳,可不知为何,几次就要触碰到,我却不由自主的缩手回来……我以为拼上性命,总能阻拦师父。可没曾想,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引得师父为我……差点丧命。
    我那些劝阻的话,不是被他堵回来的,是被他的血,他差点丢到的命堵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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