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瑜楼萧然》第469章 .等我回来

    元奚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背，这才轻轻放开我，回过头去看。
    薛驸马虽然不是从大火里冲出来的，脸色却也铁青黑沉，阴翳的要命。
    “让到一边去！”薛驸马举起手中长剑，直指向我，“今日我非斩杀了这妖女不可！”
    我咬着下唇，无话可说。他恨我，讨厌我，太正常了……在元奚冲进大火那一瞬间，连我都厌弃极了自己。
    “薛洪祚，你发什么疯。”元奚懒懒的说了一句，语气里竟有说不出的惫懒，这是过于紧张之后又倏而放松的疲累。
    “我发疯？我看疯了的人是你吧？！你不知道今夜为何会忽起大火？是她！是这妖女故意放火！你被她迷了心窍了！你被她勾了魂儿了！你还是襄阳王吗？你还是那个战神元奚吗？！你真是，真是……”薛驸马越说越生气，他手中威武的长剑，都随着他的喘息，而隐隐发颤，甚至有龙吟之声，从他剑上震荡而出。
    元奚看似随意的往前跨了一步，却是生生将我挡在了身后，“你何需这么生气，又没坏了大事。”
    “什么叫没坏了大事？如何才叫坏了事？！非得你烧死在这房子里！你烧成一把灰，让我们哭都没地方给你哭去——才叫坏了事吗！你真是鬼迷心窍！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连命都不要？她根本就不稀罕你！她算计你，你为她豁出命去，她却还是为了那个男人算计你！你倒底有没有心啊？！”薛洪祚真是怒极了，怒喝到最后，嗓子都破了音。
    天地之间都是他如狮吼一般的嗓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阵阵发晕。
    院子里安静，不闻人声，只听哗啦哗啦的泼水声，哔哔啵啵的燃烧声……
    以及薛洪祚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你说够了没？”元奚冷冷问道。
    听他声音，我知道，他也动了怒了。
    “我没说够，今日不骂醒你，不亲手杀了她——”薛洪祚还要再骂，却仿佛猛地被人扼住了脖子，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奚长剑出鞘，噌的一下，寒光飒飒的剑尖，正指向薛洪祚的咽喉之处。
    薛洪祚怔怔看他，又怔怔看着那柄寒剑，他像是不敢置信似得，“你……你竟拔剑向我？”
    “放下你的剑。”元奚冷冷说道。
    薛洪祚擎着长剑未动，怒不可遏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动她一下试试？”元奚呵的冷笑一声。
    薛洪祚愣怔良久，忽然“咣当”一声，扔了手中长剑，他仰天大笑，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元奚呀元奚，你记得今日！记得我劝你的话——你若再执迷不悟，迟早要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一代战神，骁勇无敌的将军，你死在妇人之手……你……”
    他话未说完，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有多少惋惜多少无奈……谁也说不出来。
    薛洪祚推开人群，转身而去。他的背影有多萧索，这院子里就有多压抑沉闷……
    天已经将明了。
    大火终于被扑灭，还有零星未熄的余烬也已不成气候。
    只是烟还未散，一阵阵随风摇荡，呛得人嗓子眼里痒痒的，很是难受。
    元奚冷笑了一声，收起长剑，转身看我。
    我猛然颤了一下，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手向我时，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躲了躲。
    他咧嘴而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么一笑，简直像一把尖刀捅进了我心窝，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心头那么疼，那么难受。
    “这儿没法儿住了，别处还有个干净宽敞的院落。只是没有你喜欢的木槿花树，倒有些竹子也能看。”他缓缓说道，声音有气无力。
    我闻言错愕，愣怔的举目四顾。
    是啊，这院子里有好几株木槿树……只是我心思不在这上头，只顾想着如何脱身，如何通知师父……他准备的这细节，我根本就视而不见。
    先前的那些“对不起”，此时想来，多么苍白无力。
    薛洪祚离去时，对他灰心失望的眼神，像绵密的针反复扎痛我的良心。
    “带出来的东西多么？”元奚垂眸问我。
    我愣怔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回廊里传来玲珑怯怯的声音，“没……没带什么东西出来。”
    元奚举头朝回廊里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人出来就行了，把人送去清竹园。”
    几个满头大汗的侍卫扔下手里的水桶，上前示意玲珑田杏跟他们走。
    我忙看了田杏一眼，朝儿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孩子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安安静静的，没听见哭声。
    我心下紧张。
    元奚忽而抬手落在我肩上，这次我没躲，他也没给我躲避的机会。
    “放心，他们不会吓着孩子。”他说。
    我忙不迭的点头，好似慢一点，就是对他承诺的亵渎一般……原本我可以高高在上的斥责他，说他曾经害了我一条命去……可如今，眼睁睁看着他冲进大火里……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下子灰飞烟灭，消失殆尽。
    我再也没有勇气质问他，斥责他，控诉他亏欠了我什么。
    “我还没赢呢，你就开始为他担心了？”他咧嘴笑着说，“你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他并不信任？嗯？”
    我抿嘴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猛地又把我按进怀里。
    我不防备，被他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呛了满鼻，咳嗽连连。
    他胸膛里发出闷闷的笑声，“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样了？熏你一下，就当惩罚吧。我还得沐浴更衣，才能去参加满月宴呢……”
    他放松了手臂，低头看我，一双褪去赤红的眼眸显得分外深沉，“如果、如果让薛洪祚那个乌鸦嘴说中，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会想我么？”
    我浑身剧烈一颤，倏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立即摇头，“呸呸呸，别说别说。”
    他说着捂上了我的嘴，兀自闭眼笑了笑，再睁开眼时，眸中盛满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