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后,本应不记得的儿时记忆,在那一刻,清晰的烙印进他的灵魂之中,就像那些是极不愿、不该丢弃,一逮到机会,便狠狠地拽进灵魂之中,死死地烙印下。
不应记得的记忆,有如影片似的流转,让他看见了母亲忧心的笑容,心疼的拥抱,以及无微不至照顾后的憔悴,抱着他时满足的浅笑,许多许多。
甚至曾经记忆深刻却不清楚过程的记忆,均没有保留地烙印进灵魂之中。
与父亲争吵后,气忿独离下车的母亲,令他头一回慌了,深切地感到自己被母亲给抛弃,他不管不顾地哭着要找妈妈,逼得父亲不得不回头,载着他寻到独自在清冷街道走着的母亲,他开心又受伤地奔下车,拉扯着母亲的手。
“妈咪,你不要不要我。”
明明生着气,红着眼框,眼神无奈又伤心的母亲,却是低头对着他笑,轻抚着他的头,“我没有不要你。”
......
母亲与父亲离婚了,那时的他不懂什么叫离婚,家里所有的大人,见到他便抱着他问:“我好喜欢你,你留下好不好?跟奶奶住。”
“爸爸最疼你了,爷爷也疼你,你想要跟爸爸住,还是跟妈妈住?”
他不懂为何所有人要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不要走,不要跟妈妈走,他只知……
“不要,我要跟妈咪一起,妈咪去哪里住,我也要一起去。”他不想再一次让妈妈丢下自己一个,仅管其他的人都很好。
……
好长一段时间,母亲总在旁人没看到的时候,默默地抱着他掉泪,有时,前一刻明明逗着自己玩,下一刻却哽咽自问,又像是问着懵懂的自己。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所以没人要我?”
他无法理解母亲的伤心,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心。
“别人不要你,还有我啊,我要妈咪!”
一开始不晓得该怎么安慰眼前的母亲,他只能沉默、无措地看着母亲掉泪、不开心,可母亲对他最好了,也最爱他了,他不想看到母亲继续哭泣掉泪,所以就算一次又一次,他也要告诉母亲。
他要她。
……
同学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排挤他,不理他,更说他是没爸爸的孩子。
这种事,他从不曾在当下回家说过,他晓得母亲听了肯定会更加自责,怀疑将自己带着离开以前的家是不是错了,考虑着是不是该送他回去那个伤了母亲心的家。
他只想将新学的好玩、新奇知识,同学发生的糗事,带回家分享给母亲,仅管,棉被半掩着脸的妈亲,总是––
提醒着说:“不要再说了,我们该睡觉了。”
无奈地说:“快点睡觉。”
恼怒地说:“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发火地说:“闭嘴,快点睡觉!”
十几二十次的催促后,紧紧用力抱一下,让他舒适地窝在她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好让他安心地进入睡梦中。
……
一辈子里,他最讨厌的话。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不在你身边的时你怎么辨?你要学着去思考,要脚踏实地,做事不能乱抄捷径,我没辨法一直盯着你,告诉你该怎么做。”
“身体退化了,我愈来愈没用,我好担心我走了后,你怎么辨,要趁着我还能做时,多存点,到时真不行时,房卖掉……”
“保险若再买下去,每个月又得多一笔开销,我们又没钱了,可是不能不买,以后你要是生病了,才不用担心有没有钱看病。”
类似的话,总是一讲再讲,他不喜欢听,也不想听,可他也晓得……
母亲是在忧心他在没了她后的未来,并理智提醒着他,总有一天将会永远离开的事实,再怎么难过都得去面对的现实。
时间下的累积,他曾以为会对这讨厌的话,习以为常,看淡了,学会面对了,可事实证明……
他错了。面对母亲撒手而去的瞬间,他依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不愿相信最爱的亲人离自己而去的事实。
永远的失去,太痛,痛到他忍不住生恨。
恨,母亲扔下他,去到不可能再找到她的世界。
恨,老天爷为何要制定生老病死、生离死别的规则。
恨,为何不能永远一起。
恨,人为何要有伤心难过的情绪……
他好恨,好恨,恨却依然止不住对母亲的思念。
不愿撒手离去的母亲担心,不愿违背母亲的期望,努力去度过每一天,努力地让自己能存活下去,努力地在有年之中做一个不会让母亲失望的父亲、丈夫。
仅管他很清楚,不论他做得再好,再认真,都不可能唤回已离去的母亲。
他终于缷下人生的责任,走完人生的道路,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与母亲同样离开这世界,所有难以割舍的记忆都必尽散……
拥有无限可能的无上大能出现在眼前,他顿时心生一丝希望、渴望、奢望,苦苦哀求。
“本座仅是途经此处,一时好奇你这缕魂魄罢了,为何要帮你?”无上大能好笑地斜睨着他,摇摇头。
他看得出无上大能没半点帮自己的意思,连忙磕头跪求,“只要大仙能帮助我,不管大仙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没了肉体,仅存魂魄的他,明知自己什么都没有,却仍旧忍不住这么说。
“哦?”无上大能眼神蓦地浮现一丝兴趣,“仅剩魂魄的你,居然敢在本座面前妄谈代价,就不怕本座要求的代价,便是让你从此烟消云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见他露出迟疑,无上大能一点也不意外,笑了起来,“好了,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他并未如无上大能预料地离开,而是低语喃道:“在不违背原则情况下,作不出决定的时候,便扪心自问……这是妈咪教的。”
他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有如容纳满天星辰的眼眸,咬着牙作出决定,“说不怕是假的,但是……我仍希望再一次见到我母亲,大仙若真要我烟消云散,我也认了。”他顿了顿,才又说:“我相信大仙绝不会给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要求,若大仙真要我烟消云散,更不需要多此一举帮我,直接让我灰飞湮灭便得了。”
无上大能说:“本座可以从你的魂魄中感知到你的恨意,既是恨了,又何必如此不顾一切。”
他没有解释,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内心里南辕北辙的两种强烈情感,只是苦苦恳求。
“你就没想过其他的亲人?”无上大能试探性地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地道:“不管……是烟消云散,还是轮回转世,最后都得放下,不是?世事无法全如我意,亲人、母亲又只能选其一……我还是想选我母亲,求大仙成全!”
在他的哀求与坚持下,无上大能终是答应了他。
“本座虽能测算出你母亲的所在,可这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大概,本座唯一能做的只是将你送到那一片空间……本座的秘法对于时间的控制并不擅长,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让你早于你母亲的时代,因此需要多少时间,又是否能寻到你母亲,就不是本座所能保证的。”
“如此,你可还愿意?”无上大能解说完后,如此问道。
“我愿意。”他毫不迟疑。
无上大能点点头,“要本座帮你也可以,但本座也有几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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