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上午,可是天色却显得渐渐暗了下来,那遮住了太阳的阴云好像让人的眼睛里面都充满了尘埃。
坦克集群笼罩在山野之间,而在那些炮口的前方,站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手握四棱军刺的女人。
有些时候,决定结束生命是一件很突然的事情,做决定的过程可能很短,短到还不如一颗流星进入大气层燃烧成灰烬的时间。
瑞卡莉来了非洲之后,打算以最闪电的方式解决掉问题,然而,这种一味的追求速度,同样会在很大程度上反噬自己。
瑞卡莉此时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残留的血迹混合着灰尘,铺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硝烟的味道。
那些血迹,是来自于雷克希贝卡的,而那些灰尘,则是来自于这片大陆。
起风了。
尘土被卷起。
这一对姐弟,弟弟已经在这非洲的风中死去了,而姐姐似乎很快也要倒在这漫天的尘埃之中。
苏锐静静的看着瑞卡莉,没有说话。
瑞卡莉看着那把四棱军刺,也同样陷于沉默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武装突击车从山坡上出现,带着滚滚烟尘,穿过了坦克集群,来到了苏锐的身边。
洛丽塔抓着车架,站在后排,紫色长发随风飘起,在烟尘之中,她美得不可方物。
“你终于还是来了。”瑞卡莉看到了洛丽塔:“这种时候,我可不想让你来看我的笑话。”
洛丽塔摇了摇头,走了过来,在苏锐的身边停了下来。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送送你的。”洛丽塔说道。
“送我……嗯,好。”瑞卡莉看着前方的沙地,眸光低垂:“谢谢你。”
“你已经做了最终的决定了吗?”洛丽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并不是一定没有别的选择的。”
虽然瑞卡莉差点害死洛丽塔,但是站在洛丽塔的立场上,还是愿意放对方一马的。
毕竟曾经是姐妹,从此当个互不干涉的陌生人,也好,权当了结。
但是,站在瑞卡莉的立场上,从她那骄傲到极点的性格出发,自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情况的。
她可以失败,可以认输,但是绝对不可以永生都活在阴影之中。
这样苟活着,对于瑞卡莉而言,真的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对我来说,确实是没有别的选择。”瑞卡莉的声音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是的,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解脱了。
自己自以为隐藏的那么深,自以为布局那么精妙,但最终还是被苏锐和洛丽塔成功破局,这让瑞卡莉之前的自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可是,这一步对于瑞卡莉而言,无疑相当于咫尺天涯了,这是她此生都无法抵达的彼岸。
“其实,很多事情……如果能重来,就好了。”洛丽塔看着瑞卡莉,声音轻轻。
两人的长发都在风中被吹乱,儿时的情景也一幕幕的闪过。
当年两个无忧无虑一起玩耍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同样亭亭玉立,同样倾国倾城,却要生死相见。
洛丽塔看着瑞卡莉,用最认真的语气说出了她的心情。
“谢谢你,洛丽塔,你能说出这句话,其实我已经很感动了。”瑞卡莉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感动’这个词,现在的我并没有资格去拥有。”
她还是那么的要强,她还是觉得,战败者要失去一切。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洛丽塔看着被瑞卡莉握在手中的四棱军刺,声音仿佛要被吹散在风中。
“当然不是一时冲动。”瑞卡莉也低头看着军刺:“我对你所布下的这一局,其实经过了很久的前期设计,自然也想到了失败的后果,只是在当时的我看来,发生这种结果的可能性极低极低。”
“为什么?”洛丽塔的眸光带着些许波动,她看着自己的表姐:“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瑞卡莉把目光从四棱军刺上面移开,她看着洛丽塔,说道:“我不喜欢家族里面有一个全方位都比我优秀的人,这让我整日压抑,让我寝食难安。”
归根到底,都是女人的嫉妒心使然。
只是,这所谓的嫉妒心,竟能够驱使一个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
洛丽塔听到了这个答案,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她本以为瑞卡莉要说出一些关于“利益”方面的话来,只是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这原因竟然那么简单吗?
永远不要以常理来揣度女人的心思,哪怕你也是个女人。
瑞卡莉自嘲的笑了笑:“怎么,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你也感觉到有些狗血?”
洛丽塔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她凝视着瑞卡莉的眼眸:“不管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现在作何选择,我都希望……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们都能平和一点,那样就好了。”
“平和一点……”听了洛丽塔的话,瑞卡莉轻轻的叹了一声:“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却比想象中难太多,至少,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随后,她展颜一笑:“洛丽塔,谢谢你来送我,也谢谢你作为我的对手,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很美的笑容。
可惜,从今往后,或许见不到太多次了。
苏锐站在洛丽塔的身后两米处,他看着这边,一直没有出声。
“其实,洛丽塔,我真的很羡慕你。”瑞卡莉握着四棱军刺,说道:“你看,现在你的骑士还在守护你,他一直很紧张的盯着我,怕我用这东西伤害你。”
洛丽塔点了点头,眸光清澈安宁,如雨后的湖面:“如果没有苏锐,我真的会死在你为我设的局里面。”
“他的路很危险,希望你们余生安好。”瑞卡莉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朝着风沙中走去了。
苏锐并没有阻拦她,洛丽塔也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瑞卡莉的背影。
在走出了五十米之后,瑞卡莉的身形站定了,手对准了胸口。
最后,身体慢慢倒下。
一截四棱军刺的尖端从她的后背处透了出来。
这军刺的锋利程度超出了瑞卡莉的想象。
不过这样对于她来说,更快的死亡也是一种更有效的解脱。
鲜血以伤口为圆心,逐渐扩散开来,所有的血腥味都被吹散在了非洲的风里面。
生命力在迅速的从她的伤口之中流逝着,那是永远不可能再恢复的力量。
“终于要结束了……”在一声痛哼之后,瑞卡莉喃喃的说了一句,她缓缓的跪在地上,在倒下之前,看了一眼远方。
这个时候,瑞卡莉的双眼被风沙所遮挡,看不清楚什么风景,但是她却看到了很多东西。
那些场景,都是她这一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画面,也是最重要的事物……和人。
最后,她看到了星空,看到了银河,也看到了在璀璨的星空之下,一幢巍峨的建筑静静耸立着,仿佛万年不变。
“再见了。”
瑞卡莉的嘴唇张了张,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用尽最后的力量,瑞卡莉抽出了插在胸膛上的四棱军刺,然后闭上了眼睛,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
隔着风沙,看着瑞卡莉结束生命的全过程,洛丽塔并没有流泪,但是却红着眼眶。
她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讲。
这条路,并不容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结果。
但是,洛丽塔无畏无惧。
因为,身后有他。
苏锐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洛丽塔的身边,单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
洛丽塔把身体轻轻的靠在苏锐的身上。
她比瑞卡莉幸运。
因为,她有依靠。
“要把她带回欧洲吗?”苏锐看着倒在风沙里的瑞卡莉,问道。
“我把她安葬在非洲吧。”洛丽塔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或许,瑞卡莉自己也不想回去。”
“好。”苏锐对身后招了招手,便有几个战士从阵营里面跑出来,他们还抬着担架……这是苏锐为可能出现的伤员所准备的,这一次却给瑞卡莉用上了。
不管怎么说,看到一个本可以拥有光辉人生的优秀女人就这样离开世间,苏锐的心里面有着些许复杂之感。
这人生,就是一场送别,不管是送别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是送别敌人,都是如此。
等到瑞卡莉被担架抬过苏锐身边的时候,后者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伸出手来……一名战士把四棱军刺交到了他的手里。
在非洲的风沙里面,洛丽塔静静的靠在苏锐身上,她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自己都无法再忘记今天的画面。
“没有胜利者。”洛丽塔轻轻说道。
这本身就是她所不愿意参与的战斗,哪怕胜利了,也面临了韦廷家族再度分裂的风险。
“能活到最后,就已经是胜利了。”苏锐轻声说道。
“嗯。”洛丽塔轻轻点头。
“你觉得瑞卡莉最后在隐藏什么?”苏锐把之前自己和瑞卡莉之间的对话重复了一遍,随后问道。
“和波旁有关,和天正教有关。”洛丽塔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不要忘记被遗忘的星空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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